一

　　月亮出來了，滿月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起初露一個邊，夾在山坳里，姜黃的，帶點橘紅。再往上升，一片巧云飄過來，像一頭龜，近了，就染了個漸次變的茶白。月亮到屋檐那，橘紅就都退了，姜黃也只剩淺淺的一層鴨卵青。光倒是盛起來，黏在河道上厚厚的一層，染得到處都是一片牙白。

　　村莊里響起鞭炮聲，一陣咬著一陣，回聲蓋過來，亂亂地鬧做一團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點著燈的屋子有熱氣從窗戶里飄出來，風一吹，山下就都是百家菜的味道。魚癲子就著開水啃了半個月餅，桌子上的菜還蓋著青底的盤，但應該都涼了。

　　他從椅子上起來，墊著腳從碗櫥上頭拿下嗩吶，摘了一塊干凈的紅布，重新坐下，細細地擦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月亮越升越高，他擦完后放在嘴邊，鼓起腮幫子，卻沒心情吹出聲響。怏怏地放下，魚癲子想，劉巧英今晚不會來了。

　　劉巧英原來是哀樂隊里的鼓手，和魚癲子好上是年初的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去年鄉(xiāng)里下了規(guī)定，白事不能聲張了，哀樂隊一下就沒了出路。隊伍解散，有人去外頭打工，有人推了攤子到鎮(zhèn)上做起小生意，隊長魚癲子腿腳不好，就只能留在這里。春節(jié)剛過，劉巧英有外鄉(xiāng)親戚添了男丁，就請魚癲子去吹一個《送子觀音》。

　　鬧到天黑，兩個人結伴從山那頭回來，劉巧英喝了酒，走不穩(wěn)路，摔了兩跤之后，酒勁上腦，就把胳膊搭在魚癲子的腰上，魚癲子上次被女人這么摟著，是他妻子從醫(yī)院回來的那天晚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劉巧英開始哭，哭自己被槍斃掉的丈夫，哭總是湊不夠學費的兒子，哭自己的命神總與自己作對。魚癲子嗓子也澀了，他想起自己斃命的妻子，一個從崖上滾下去摔斷了脖子，一個生了癌花光他所有的積蓄，還來不及把肚子的孩子生下來，就撒手歸西了。

　　月光很亮，透過窗子照進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走到空魚缸面前，看著那一根從溪頭撿出來的陰沉木，這是他跟父親一起去撈的，二十多年了，也許三十年，他記不清。那時候父親還在世，自己還沒有娶親，卡洛剛開始能賣錢，釣多釣少看的是甩桿子的手藝，也沒有人管。

　　什么東西也經(jīng)不住那樣子糟蹋，沒幾年這種魚就幾乎見不著了，政府緩過神開始保護，但是越保護價錢就抬得越高，直到最后政府不得已斃了幾個人，這風才止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瘸著腿踱到桌子邊，坐下來，用手背探了探菜，已經(jīng)涼了，想必今晚劉巧英真的不會來了。

　　月上中天，煙花夾著硝的氣味撲面蓋過來，花紅柳綠地亮了半座山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看了一會山下的那條路，終于確定，劉巧英不會再來了。他回到桌子上，開了一瓶白酒，給自己斟了，滿杯灌下去，但似乎那個梗在喉頭的東西并沒有消散，反而張牙舞爪地在心頭蔓延開來。魚癲子忿忿地甩下筷子，這時候門外有聲音，他拖著腿走到窗戶邊，看見劉巧英從田坎上躍過，穿著那件平時不怎么穿的紅衣服。

　　魚癲子把青瓷盤重新蓋在菜上，擰上酒蓋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這樣看過去，就好像沒人動過筷子。劉巧英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個袋子，那是上次替魚癲子補的衣服。

　　“怎么這么晚才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去給佑兒湊學費去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不是說找我再商量商量嗎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劉巧英不說話，放下補過的衣服，把菜一碗一碗地端到灶頭熱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還喝酒，小心喝死你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剛要辯，劉巧英說，“滿嘴的酒味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想過了，過幾天出山，去鄉(xiāng)里謀個事，替你分擔一些，能賺一點是一點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從口袋里拿出煙，想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一把老骨頭，算了吧，我自己想法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劉巧英坐到魚癲子的對面，并不看他。

　　“聽那些孩子說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外頭有些鬧婚慶的，需要……”

　　“算了，老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沒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的孩子，就是……”

　　“我說算了，你別……”劉巧英站起來，走到灶頭，聲音很小，“我湊到學費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騰的從椅子上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問，“你找李耀民借了？”

　　劉巧英不說話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上次跟你說了的，別找他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劉巧英照舊悶著頭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找他借是什么意思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劉巧英背過身，用袖子擦眼淚，煙花綻放的花花綠綠的光從窗戶透進來，落在擺了兩副碗筷的桌子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給我說說，你找那個人借錢，是什么意思？”魚癲子壓著聲音質(zhì)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找你借，你有嗎？”劉巧英哭著喊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愣那里，好像一聲雷在心頭炸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沒本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可你也不能，不能找李耀民??！”

　　“那是你跟他的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你難道不知道他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是什么人這兒誰不清楚？”

　　“我清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可我有得選嗎？啊！你跟我說說，我是選讓學校把我兒子趕回來，還是選去李耀民那里？”

　　“他要占你便宜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有辦法嗎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他這個畜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要占你便宜的！”

　　“你不是也占了嗎？”劉巧英喊完這話，心頭就悔了，她把眼淚又擦了一遍，“先吃飯吧，好吧，邊吃邊商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站著不動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劉巧英過來拉他，“先坐下來，你喝一杯，我們邊吃邊商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轉過身，一瘸一拐地往里屋走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干啥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去東山灣，釣卡洛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你瘋了嗎？抓著是要槍斃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背著一個木箱子，和一段碗口粗的竹桿子出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忘了阿包是怎么死的嗎，??？”阿包是劉巧英的丈夫，釣卡洛被抓了，正趕上那陣子，直接槍斃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不說話，從簍子里撿了七八個地薯裝進箱子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給我放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這個癲子！”

　　魚癲子把桌子上的白酒裝進木箱子里，劉巧英一把將他拽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求求你啊，別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不知道抓著是要槍斃的嗎？”

　　“你不知道我的這條腿是誰打瘸的？”魚癲子咬牙切齒地說著，甩開劉巧英的手，徑直往山下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二

　　魚癲子走在山腰的田埂上，俯瞰村莊，煙花從那里刺向天空，綻放在自己的腳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那座亮著整棟燈的四層洋房是李耀民去年建的，他發(fā)財了，好像是勾搭了外面的魚商，現(xiàn)在在做繁殖。

　　魚癲子瞥了一眼出來的路，劉巧英并沒有追上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有些沮喪，也有些怕，倒不是怕被抓，只是東山灣應該很久都沒有人去了，不知道溜索還在不在，這一趟去釣不到什么東西，魚癲子心里有數(shù)，卡洛在劉巧英的丈夫被槍斃之前的一兩年里，就沒有聽說有誰釣上來過。

　　他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時候還早，他從箱子里拿出那瓶開過的酒，捏著瓶口往一棵羅漢松下倒了一些，他在紀念那條讓自己瘸了的魚，那時候自己還是哀樂隊隊長，也沒有一個叫魚癲子的諢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五年前的夏天，整個村莊終于陷入熱潮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一條一尺長的魚，公的五千，母的三萬，抱卵的十萬，這些天文數(shù)字讓那些守著一輩子田地的人丟掉手里的槍擔和鋤頭，購置魚缸，加熱器，潛水泵，扛著魚具，從溜索上過去，在那個荒島邊找一個地方，支起魚竿，盯著漂子蜷起身做發(fā)財夢。

　　每個月總有一兩個從溜索上失手掉進激流里，沖進海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但似乎沒有人怕——十萬，不吃不喝要種十年的地。收魚的臺商就在溜索的這一頭，背著一個防水的大箱子等著。只要有人釣上來，他們就集體站起來，看品相，看尺寸，定價，沒刮壞鱗和魚鰭的，價格就開始斗起來，但奇怪的是，這種魚離開東山灣，就活不了多久，更不要說繁殖了。偶爾也有德國人來，人高馬大的，價格給的要比臺灣人好。

　　他們身邊都站翻譯，有人問，“這魚怎么就讓那么多人著魔呢？”翻譯是北方人，說一口純正的普通話：“這魚別的地方?jīng)]有，世界獨一份，很多人在海河交接的地方找，從來沒有找到過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問話的人說，“先前多得是，有人捕來，就拿著煮豆豉吃了。這么想來，那一碗魚肉，也得上萬了。”

　　旁邊的人笑起來，德國佬聽了翻譯，搖著頭罵了一句德語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后來聽說政府開始抓，魚商就不敢再來，南門的村民也只能晚上偷偷來釣幾桿子。再后來，提著槍的官兵來站崗，斃掉兩個人之后，這火才壓下來。

　　魚癲子第一次釣上一只抱卵的卡洛，也是一個月夜，那時候已經(jīng)沒有魚商在這頭等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記得他抓著溜索的手是抖著的，嘴里叼著細竹桿子往背箱里吹氣，不敢不吹，這樣魚會缺氧，又不敢吹多，怕魚醉氧。

　　小心翼翼到了家里，過完水入缸，跑著下到村口的小賣部里，打電話給相熟的魚商，那頭卻說，現(xiàn)在抓得很嚴，要魚癲子養(yǎng)幾天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回到家里，消息已經(jīng)傳開，門口站著一群紅著眼的村民，李耀民就在里頭。

　　魚癲子不敢睡，大口喝濃茶，瞪著眼睛盯著魚缸，就怕這個祖宗一命嗚呼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這樣養(yǎng)了五六天，那只魚似乎開始認得他，外人來就躲在沉木后面，當只剩魚癲子一個人的時候，它就像新娘一樣從里頭游出來，吃抓來的活蚱蜢。

　　臺商每天都打電話來問魚的近況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養(yǎng)到第三十七天，臺商說，這是卡洛在水族箱里活得最久的一次，并且又說，保持水質(zhì)，自己會盡快趕過來。但好事不長久，第二天， 那條魚開始不吃東西，剛入夜，就翻了肚子。

　　魚癲子揪著頭發(fā)在魚缸面前坐了一個晚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第二天他打電話給臺商，說了情況，在回家的路上，他決定給魚辦一場葬禮，就埋在家門口不遠的羅漢松下。有人就罵，“癲子，這魚賣館子也能賣個一千塊，你這是做給誰看?！?/p>

　　魚癲子不接話，就在樹底下立個墓碑，拿著嗩吶吹了一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氐郊液攘诵┚?，悶悶地睡下，半夜起床撒尿，看見兩個黑影正在樹下挖，魚癲子喊了一聲，拿了根槍擔就沖了出去，賊倒不慌，直直地盯著這個小個子男人從山坡上下來。

　　借著月光，魚癲子看見李耀民李耀國兩兄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喝下半瓶酒，從樹底站起來，跛著腳背上裝著竹筒和木箱，狠狠吐一口痰，往東山灣的方向走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月亮朝著西邊落，青卵石鋪的路閃著光，他悶著頭趕路，夜晚的山麓響起麂子短而且尖的叫喚。烏利夾在這樣的聲音里，撲騰著翅膀飛出林子。地蟲和草狗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漸漸可以聽見水聲，起初悶著響，越近越大，慢慢就順著子夜的寒氣壓過來了。

　　魚癲子穿過火盆節(jié)燒出來的山坑，看見迎面來的水霧，在月光里染成一朵一朵淡淡的云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走到崖邊，吸一口氣，打開那個木盒子，從里頭拿出一截蠟燭，抹在溜索上掛著的一塊櫟木上。酒勁上腦，魚癲子覺得頭皮發(fā)癢，他用舌頭潤了潤唇，抬起頭，勒緊竹筒的帶子，把木箱橫在胸口，將隨身帶的厚布帶穿過櫟木前后的兩個銅環(huán)，抬著腿跨上去，坐穩(wěn)，一只手抓著布條，騰出一只手推了一把邊上的毛竹，竹篾編的溜索就發(fā)出啪噠啪噠的聲響，掛在厚布條里的人和漁具，開始往江心滑去。

　　腳下江水打在礁石上，濺起的水霧細細地落了魚癲子一身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攥著布條，櫟木和溜索發(fā)出的聲音漸漸被腳下悶雷一樣的水聲蓋過去。櫟木越走越快，接近江心，一朵浪起來，打在魚癲子的后背上，溜索晃了晃，魚癲子死死抓住，又滑了一陣子，腳下的水聲漸漸消下去，對岸的樹木，在月色里越來越清晰了。

　　三

　　天空沒有云，星星又亮又密，草頭里的地蟲，叫一陣歇一陣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抓住那根橫放的麻竹，借股力讓自己停在石階上，他翻身下來，解開厚布帶，隨手系在腰上，往下游走。江水打濕的衣服涼涼的一塊，黏在后背上。魚癲子顧不得這些，他找了一根棍子，打在草上發(fā)出聲音，嚇走躲在草里的蛇，也許是真的太久沒有人來過，這里的觀音草已經(jīng)齊腰深了。順著山勢走了一陣子，在一處瀑布邊上轉進去，一個巨大的，狀如葫蘆的灣就盤踞在眼前了。

　　魚癲子踩平一垛子草，把身上的東西放下，取出礦燈戴在頭上，把木箱里頭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配件盒，漁輪，浮漂，子線，挨個放在眼前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打開竹筒，從里頭抽出一根伸縮的磯釣竿，這是托人從日本帶來的，那會釣魚能賺錢，就沒有人算計。掛上漁輪引出線，系棉線節(jié)，穿半圓擋豆，他抬頭看了一眼水，今晚這里的水很靜，可以用小一號的漂子。上卡拉棒，抽出一丈余的子線，剪了，水手結打在主線上，他打開配件盒下面的鉤子，愣了一下，拿出一枚沒有倒刺的鉤子掛了上去。

　　用有倒刺的鉤子魚就不容易跑，但釣卡洛不用這種鉤子是南門釣客的約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傳說是很早以前有人落水，一群卡洛將人拽到岸邊脫了險，這習俗就傳了下來。魚癲子想起剛興釣卡洛的時候，有一次李耀民兄弟也來，趁著沒人看見，就偷偷掛了帶倒刺的鉤子，魚癲子那會年輕，也壯實，就指著他們兩個罵，兩兄弟先是不認，魚癲子就直接上去，收了桿子起來，他們惱羞成怒，一個推倒了魚癲子，一個要上來按住他打，人們圍上來，拉開他們。這兩個人咬牙切齒地收了東西走了，禍根就是那時候埋下的。

　　蟲子不叫了，只剩下浪打礁石的聲音了，衣服干了一些，有細細的鹽花粘在背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看了一會水色，把魚漂甩在一個水流對合的地方，那兒還漂著些火盆節(jié)燒山時沖下來的炭木。他伸展了一下腰腹想，果然還是老了，才幾年沒有來，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有些累了。他在桿子上掛了鈴鐺，坐在木盒子上，拿出水壺喝起水來。天這時候亮起來。

　　三四個小時過去了，什么咬口都沒有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燒了一個紅薯吃下去，靠在木盒子打了一個盹。他做了一個夢，好像回到那個夜晚，李耀民和李耀國手里拿著那個裝著抱卵的卡洛的木盒子，朝著他招手。和數(shù)年前的那個夜晚不一樣的是，在夢里，魚癲子的手里抓著一個砍刀，他邊哭邊追上去，并把他們兩個人逼到墻角。身后好像有什么東西拽著，魚癲子回過頭，看見他的第二個妻子，將自己死死抱住。魚癲子把她推開，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的懷里還抱著一個黑色的木盒子，就是他用來埋魚的那個。妻子哭著把盒子打開，里頭裝的是一個死去的嬰兒。

　　魚癲子愣了好一會，才從夢里緩過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心里想著劉巧英，那個跑去找李耀民借錢的劉巧英，她現(xiàn)在還留在自己的那個土屋里嗎？會不會在天亮之后來崖邊看看？想到這里，心頭又堵了起來，魚癲子放下水壺，太陽已經(jīng)照到腳前。這時候掛在魚竿上的鈴鐺響起來了，一下，兩下，三下，中魚了。

　　魚癲子從地上跳起來，跑著過去，線崩得很緊，魚竿已經(jīng)被拉成半月形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呔”的喊了一聲，揚桿刺魚，線那頭緊緊地沉著，東西不小。魚想要往左掉頭，魚癲子早就料到，桿子往右一側，硬生生地將魚調(diào)了一個頭。魚用盡力氣往水底鉆，要是魚線掛到石頭，一磨就斷了。

　　魚癲子并不慌，他一面舉起桿子，一面就勢單膝跪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舉起桿子是要防魚鉆底，跪一下是要卸掉魚線上的力。近了，可以看見水下隱隱的青紅的豎紋，尺寸不小，大約有兩捺。魚癲子緊張起來，線快收到腳邊，那里有亂礁，魚癲子怕它鉆底，桿子往外頭頂，線就松了一下，魚借著這松的一下勁，拼了命往水底鉆。

　　魚癲子立馬揚桿，那魚似乎是被釣精了，它借著這股力，翻身，往水面游，魚鉤沒有倒刺，魚躍出一米高，青紅豎紋的身體狠狠一甩，脫掉鉤子，鉆進水里消失不見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杵在水邊，像一根木頭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愣了好半晌，才緩過神，把散在水面的線收起來。

　　“跑了？”他自言自語，“可不是嘛，脫鉤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晨間，林子里的鳥叫聲逐漸細密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挪開步子，提著魚竿走到木箱子邊上，遲疑了一下，拿起剪子剪掉魚鉤，把它丟到一邊，又翻出一只同等大的，帶著倒鉤的，穿進子線里，他開始打結，打得格外地慢，好像這是一個殺死自己的過程。陽光照得哪里都是暖洋洋的，他起身，拿起剪子，剪掉余出來的線頭。

　　“破戒了？可不是嘛，破戒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他直起身子，往礁石的方向走，打開線杯，曲臂過頭頂，魚竿上橘紅色的漂子隨著風搖曳，他沒有甩出去，好像中了蠱一樣定在那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鳥照舊叫個不停，魚癲子忽然跪下來，哭著喊道：“魚娘娘啊，可憐可憐我吧。”

　　這樣喊了一聲，心頭的濁氣消散了些，魚癲子默不作聲地掏出口袋里的剪刀，剪掉帶倒鉤的鉤子，重新挑了一個沒有倒鉤的，在身上擦擦，系了上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但似乎運氣在這樣一來一回里消失殆盡，正午已經(jīng)過半，就再也沒有像樣的魚汛了。雜魚倒是有一兩條，魚癲子燒了一堆火，拿出兩個紅薯丟進去，換了鉺，桿子就立著，自己退到陰影下，盯著桿頭。

　　他想起那只害自己被挑掉腳筋的魚，他給它取名叫做思文，第二任妻子肚子里的孩子雖然沒有生下來，但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知道是一對雙胞胎，妻子說，一個叫思文，一個叫思琴，魚癲子一直覺得，那只全身紅色的抱卵母魚是有人性的，那時候他整日整夜地守著，閑得無聊，就把嗩吶拿出來吹，那魚只要看到魚癲子把嘴巴放在嘴邊，就搖著尾巴張著嘴，一動不動地看他吹一曲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卡洛死的那個晚上，魚癲子看著它盯著自己，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有許多話，但就是說不出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知道這魚活不過來，魚癲子把它撈出水，拿長針往背脊和頭接合的地方扎了進去，聽說這樣殺死的魚，不會有痛苦。

　　他埋完這只魚，回屋取出酒，對自己說，再也不去東山灣釣卡洛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入夜，魚癲子在羅漢松下看見李耀民和李耀國，手里拿著裝著魚的檀木盒子，對著自己招手，也許是烈酒上腦，也許是他真的把這只魚看成自己的孩子，他像一條瘋狗沖上去，沒料到還沒跑到樹下，就被樹根絆了一跤。李耀民把魚盒子放在地上，和他的兄弟一起沖上來，一個按住他，一個拿起石頭，朝自己的左腳腳踝猛砸了六七下。

　　番薯和魚都已經(jīng)熟了，魚癲子卻沒有食欲，他盯著灣，忽然想唱一個野曲，父親會得多，但到他這一輩，能完整唱下來的就剩幾個了，給小孩做周唱的《送子觀音》，婚慶的《百年作合》，還有一些野歌，大多唱的是男女之間的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要論調(diào)調(diào)，他倒是最喜歡《送子觀音》，畢竟是唱給孩子的，調(diào)子和詞都要更輕快一些。魚癲子拿起一個棍子，敲著木箱子，小聲地唱起來：

　　觀音娘娘天上降咧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懷胎十月是親娘咧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的孩兒喲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是娘心頭的光咧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的孩兒喲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是娘江前的船咧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唱了一回，覺得心緒要更開闊些，他隨口吃了些紅薯，魚一口也沒有動，給掛漂的桿子夾上鈴鐺，拿了短桿又開始在附近甩，日頭偏西，陽光被對岸的山擋住了，東山灣在山陰里涼快下來，魚癲子換了幾次假餌，都不奏效，他坐著歇了一會，叫晚鳥開始喧鬧，他知道天快要黑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他戴上礦燈，準備釣到入夜，如果還沒有魚就回去，去一個平時不怎么走動的親戚，問問是否可以借些錢來，但這個人嘴賤得很，即使能借到錢，也免不了被奚落一番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那頭的鈴鐺響了幾聲，魚癲子側過頭看，桿頭并沒有什么動靜，也許是小魚在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回身收短桿的線，那頭很重——但沒有掙扎，應該是魚鉤掛到礁石了。魚癲子罵了一聲，往回處收，線那頭好像有些動靜，他提起精神，往左右連著扯了四五下，那頭忽然大動起來，是魚。

　　四

　　魚癲子屏住氣，猛著抽了幾下桿子，想讓魚離開底礁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但這魚似乎長了吸盤，怎么扯都不動。這倒讓魚癲子松下勁來，卡洛要是上鉤，通常都會左右地沖，絕不會這樣靜靜地呆著。魚癲子緊了緊線，桿子放斜細密地抽了幾下，魚一痛也許就會游出來。

　　那魚動了動，但似乎往石縫里鉆得更深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心里慍怒，這只假餌是父親給他的，要是線被石頭磨斷了，這假餌就沒了。他罵了一聲，又抖了幾下桿子。石洞里的魚縮得更深了。

　　沒有辦法，魚癲子將桿子立起來，將泄力放到最松，這樣魚如果從石洞里出來，就可以任著跑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做完這些，轉過身，點了一根煙，身后就響起線磨漁輪的嗤嗤聲。他拿起桿子，看輪上的線，已經(jīng)幾乎跑到底了。

　　“可算出來了！”魚癲子叫了一聲，擰緊泄力，線一緊，魚癲子踉蹌了一步，差點栽進灣里，“好家伙，可真是不小啊!”魚癲子往后退了兩步，奮力豎起桿子，魚憑著一股蠻力，往外又沖了一陣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這狗東西，可真是大！”魚癲子臉上笑了起來，看一眼剩余的線，還剩大約二十米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咬住嘴唇，背部用力，身體往后仰，魚似乎累了一些，魚癲子趁機收了一些線。太陽下山了，月亮掛在枝頭，邊上是一圈淡紫色的月暈，灣里的水面上蕩漾著一片銀白。魚癲子往前走了兩步，線發(fā)出聲響，怕線斷掉，就送了一些泄力，魚又往外頭竄，但明顯沒有上次那么有力了。

　　“這個狗東西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臉上泛出笑，“是個什么玩意？”他自言自語，“不像青魚，肯定也不是鯉魚，白條更不可能了，龍鯽不會往石頭鉆？”

　　魚癲子緊張起來，“不會是卡洛吧？”說話間，那魚上下竄了起來，這灣里，只有卡洛才這么跑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謝你了，魚娘娘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回頭給你燒香?！濒~癲子一點一點地緊著線，這兩趟下來，魚已經(jīng)累了。魚癲子高興起來，風從灣頭吹過來，樹颯颯作響。線幾乎收滿，魚癲子借著光，看見水里的那對發(fā)光的眼睛，他往上又拉了一點線，瞪大眼睛看，紅色的背脊，深藍色的鱗，圓潤的額頭，厚厚的魚唇?！袄咸彀?！”魚癲子喊了一聲，他轉過身想去拿抄網(wǎng)，那魚似乎憋著一股勁扭頭，往水里鉆。魚癲子一慌，急忙提桿。

　　力道太大，魚線斷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癱在地上，把魚竿摔到一邊，“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彼÷暤卣f完，抬頭看天，“耍我一個跛子，有意思嗎？”他喊起來，“啊？有意思嗎？”魚癲子歪著頭看月亮倒映在水上，耳邊有啪嗒啪嗒的聲音傳過來，魚癲子把礦燈調(diào)了個方向，探頭去看——魚線卡住了什么東西，掛在一棵從石頭里長出來的，碗口粗的紅樹上。

　　魚癲子木了一下，從地上跳起來，連衣服都沒有脫，就跳進水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一手抓住魚線，反手纏在手腕上，另一只手把線解開。正要往岸邊游，那頭忽然使勁，魚癲子被這么拽了一下，甩進水里。他嗆了幾口水，一只手死死拽住線，一只手拼命打水，也許是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的緣故，他覺得自己被魚往下拽，手好像摸到什么東西，魚癲子使盡全身的力，往上一蹬，又嗆了幾口水，他覺得身體發(fā)沉，神智也開始模糊，“不能這么死在這里，我還要給劉巧英湊錢?！?/p>

　　他又嗆了幾口水，魚那頭的勁似乎消了一些，魚癲子咬著牙關，“我要給她的仔交學費，還要同她結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線已經(jīng)勒進掌心的皮肉里，魚癲子睜開眼睛，灑滿的月光的水面，白茫茫的一片，一條樹根在眼前不遠的地方突兀地伸出來。魚線那頭又用了一股勁，魚癲子一個踉蹌，瞅準魚歇力的間隙，咬著牙關奮力補水，抓住那根樹根，探出水面。

　　魚線嵌進手掌，血沿著勒出的口子往外流，半咸半淡的水滲進傷口里，像黃蜂在蟄，魚癲子紅著眼喊了一聲，攀著樹根游到灣邊，背靠著石頭，把余下的線扥回來，月光下，這只大腿粗細的魚，漸漸從水里出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呼吸急促，他看著這只魚，近了，更近了，魚癲子看它在水里浮起頭，額頭延及眼睛的地方，有金色的圖騰，這是一條雌魚。

　　魚癲子渾身濕透，手掌的血還在流，腿上被亂石劃出好幾道口子，他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這是用命拼來的，南門，也許不止南門，整個東山灣還沒有人捕過這么大的卡洛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把魚抱住，鉤子鉤在它的厚嘴唇上，嵌進去半寸余，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魚癲子跛著腳走到一個不大的水潭里，把余線纏在自己的脖子上， 前前后后地晃魚過腮。

　　魚醒過來，魚癲子抱著它跑著上了岸，先放在木箱子上，接著脫下衣服鋪到地上，把魚用濕衣服包了起來，又打開箱子，拿了個皮桶和大羊皮袋，跑著去裝了一大袋子水，把魚小心地放進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氧氣泵沒有電了，魚癲子就從箱子里取了一些在路上摘的麻葉，放在嘴里嚼爛吐掉，從箱背抽出一根竹管，對著皮袋開始吹氣，這也是鄉(xiāng)下的土方子，麻葉子消炎，但不能下得太狠，只能這么靠吹進去的氣作用在魚身上。

　　魚癲子吹了一會，魚開始在皮袋里游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放下心來，用竹管支著皮袋上的銅環(huán)，撤身到木箱子邊上，騰空里頭的東西，把魚連著皮袋放了進去，拿起地上的竹管，棄下一切釣魚的工具，背上箱子，往溜索的方向去了。

　　腳上的血止住了，但是手里的血還是在流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這時候才感覺到痛，但是心里頭卻像澆了蜜一樣，南門最大的卡洛，是我魚癲子釣上來的。我要偷偷賣了，給劉巧英湊夠錢。那個雜種李耀民，別想碰她一根毫毛。還可以再買一個摩托車，去外頭回來的人都是騎著那個玩意。魚癲子嘴里叼著那根竹管，另一頭插在水里。吹出來的泡泡在木箱子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魚癲子背著魚不敢跑，也許是因為心急，路就顯得格外遠。

　　等到了上游的溜索，月亮已經(jīng)往西邊斜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緊了緊背帶，拿出厚布條穿過銅環(huán)，小心地坐了上去，箱子灑了一些水出來，魚癲子趕忙用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就攥住厚布條，因為用力，原本已經(jīng)止住血的手又開始流血，但魚癲子一點也不在乎。他盯著上游打下來的浪，把腿撅得筆直。魚癲子盯著對岸，今天中秋，并沒有人守著，也許很久都沒有人守著了。

　　魚癲子舒了一口氣，拽住伸到江面的粗麻竹，從溜索上下來，連坐乘的厚布條都沒有解，就一溜小跑往家里去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子夜時分，有月亮，樹影落在小徑上，暗一段亮一段的。到家的時候大約兩三點的光景，魚癲子進了屋，放下箱子，把燈打開，他這時候才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只卡洛，它窩在袋子底，嘴里一張一合，一條從額頭起的金線在背脊那兒斷開，分成兩股往后頭走，最后在尾鰭那兒交匯。

　　魚癲子聽著魚缸里水咕咕地流，手不知覺地往木箱子里頭伸，磕破的皮碰到水就痛起來，但他不在乎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游到另外一頭，魚癲子的手并沒有跟上，他站起來，轉過身，對著大門的方向拜了拜，嘴里念著，“謝謝魚娘娘，等這卡洛賣了，我就給你上香，去城里買最好的香供著。”

　　水滿到邊槽的溢流，魚癲子開了泵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水泡從管子里吹出來，經(jīng)久不用的沙底就滾起土垢。魚癲子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他從柜子底拿出溫度計，造浪泵，還有一條加熱棒。裝上去，又拿出一小袋子鹽，這是前幾年他專門曬東山灣的水刮下來的礦鹽，按著比例加了三勺半。

　　又把木箱子挪到魚缸邊，用魚缸里頭的水往木箱子里一點一點地兌，魚還沒有熟悉新的環(huán)境，窩在箱子底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天一點一點亮起來，箱子里的水快要滿了，他吸一口氣，將手伸進木箱子里，用手掌拖住魚的下腹，食指和中指夾在魚的左鰭上，另一只手抓住魚尾，輕輕托起，放進魚缸里，又拿出一塊黑布蓋住，這時，天大亮了。

　　五

　　魚癲子拿了鋤頭和小簍，往劉巧英的家里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田埂被踩得滑溜溜，清晨的陽光照在上面，耀出細細密密的光芒。魚癲子跛著腳走得很快，劉巧英的門還沒有開，他繞到后面，敲了一下窗子，里面沒應，早起的農(nóng)戶在不遠的地方吆喝牛，魚癲子壓著嗓子叫了一聲，巧英，巧英。有人起了，魚癲子又敲了幾下，后門就開了。

　　“我釣上來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說。

　　“釣上來了？”劉巧英正把胳膊往袖子里塞，聽到這話，愣在那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釣上來了，抱著卵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卡洛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嗯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澹е训??！?/p>

　　“魚娘娘開眼了？”劉巧英伸出穿到一半袖子的胳膊，把手搭在額頭上，“熬過來了，我阿佑終于可以安心念書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開眼了，這魚老天給的，魚線斷了，剛巧掛住一個樹枝，我下水給拎了上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說完，看著劉巧英，“你把李耀民的錢還給他?！?/p>

　　“我給你煮點吃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啥都沒吃吧？”

　　“我去挖點土狗蛹，先不吃，魚要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還是要吃的，我弄兩個蛋，很快就好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劉巧英轉身，魚癲子拉住了他。手掌的血氤出來，染在劉巧英的手臂上。

　　“你還流著血，老楊啊，我去拿些藥給你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不用，魚要緊，死了就什么都沒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說，“你去把錢還了，我挖完蛹回去看魚，你還完錢上去替我一陣子，我還有幾個魚販子的電話，打一打看有沒有人進來收。”

　　“要不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等魚賣了，我們再把錢還給他？或者……”

　　魚癲子陰下臉，“現(xiàn)在還，你不是不知道那個是什么樣的人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劉巧英把話咽了進去，轉身從柜頭拿下一個拳頭大的缽，打開，從里頭摳了些棗紅色的泥，抹在魚癲子的手掌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把錢還了，記得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拿起地上的鋤頭和簍子，往田頭去了。

　　日頭還沒有升得多高，天氣就熱起來，魚癲子挖了小半簍子蛹，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到那棵羅漢松，他停了下來，從口袋里掏出煙絲和紙張，圈了一根，抽一口，夾在樹根的縫隙上，嘴里似乎有話，但又不知道怎么說起，他囁嚅了幾句，眼角瞥見有個人從自己后門的方向往山上跑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好你個李耀民！”魚癲子喊著追上去，他跛著腳跑得不快，那人影很快就消失在林子里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折回來，鎖并沒有被撬開，他進去，布還是照著原樣披著，他掀開一角，魚似乎已經(jīng)適應了環(huán)境，已經(jīng)從沉木里游出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懸著的心放下了，魚癲子坐下來，“也許是小孩子好奇，”他搬了個椅子坐在魚缸前頭，身子沉下去，魚癲子困了起來，他點了一根煙想提起精神，但煙抽到一半就睡著了。

　　又做夢了，他拿著嗩吶走在一條漆黑的廊道里，前面有人抬著轎子，像是有人結婚，但抬轎子的一句話都不說，他往前走終于看見，那個轎子是葬禮用的龕轎，里頭的遺像就是自己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在夢里一點也不怕，他拿起手里的嗩吶開始吹，吹的是《送子觀音》，路似乎沒有盡頭，身后零零落落響起鑼鼓大號的聲音，魚癲子沒有回頭，他知道，哀樂隊的老隊員都回來了。

　　有人敲門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從椅子上起來，太陽光落在腳前，現(xiàn)在應該是下午四五點。開了門，劉巧英站在那兒，手里提著一個舊保溫鍋。

　　“錢還了嗎？”魚癲子把她引進屋，跛著腳到魚缸邊，往里湊了一眼，魚探頭探腦地，游在水面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還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說完我就去還了?！眲⑶捎驯劐伌蜷_，里頭放著炒雞蛋，和一盤醬燒的豬頭肉。“先吃點東西，哎，老楊，過來坐著吃些東西?！?/p>

　　魚癲子蓋上布，從桌角的一個盒子下拿出一張紙，瞇著眼睛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先吃點東西，來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拿著手機遲疑了一下，說，“我去橋頭的小賣部打幾個電話，看有沒有人愿意收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在這里幫我看著，先不喂，等我回來?！濒~癲子出了門，到小賣部那里，天還有光，他找出紙，打了起來，第一個沒有人接，第二個通了，但那頭是個女人。打到第三個，有人接起來，魚癲子瞅了一眼門外，壓低聲音說，“張老板，我手里有貨?！?/p>

　　那頭愣了一下，“你等下，我換個地方說話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边^了一會，“你是哪個？我現(xiàn)在在德國，你手里是？”

　　“抱卵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可以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先養(yǎng)著。我盡快過去。”

　　“給個定數(shù)，張老板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三天到你那里，最遲不超過四天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那行，你盡快來，現(xiàn)在抓得很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走在路上，心里想，“要是有嗩吶在手邊就好了，可以吹一曲，吹什么不重要， 但總是要吹一曲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笨斓郊?，他看見李耀民提著一兜子東西站在門口。

　　六

　　劉巧英堵在門口，朝著山下望，李耀民踮著腳往屋頭里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彎下身子，摸了一條棍子拿在手上，李耀民一看，往后退一步，臉上照舊堆著笑，“哎喲，楊哥，我沒別的意思，你先把棍子放下來?！?/p>

　　魚癲子揮著棍子就上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李耀民往后一閃，照舊笑著，“別這樣啊楊哥，我就是來看一下您吶！”

　　“你給我滾！”魚癲子用棍子指著李耀民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早上那個人也是你吧！怎么跟個狗一樣，哪里都有你！”

　　“別這樣啊楊哥！”李耀民收起臉上的笑，往屋里瞟一眼，從口袋里拿出煙，丟了一根給魚癲子，魚癲子沒接，煙掉到地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李耀民自己也拿出一根，叼起來，點了火。

　　“我說，魚癲子，你自己掂量，這事是槍斃的事，“李耀民往屋頭的方向揚了揚眉毛，說，“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別人給你多少，我也給你多少，不，只多不少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以前的事，我的錯，我現(xiàn)在跟你認錯，賠的錢，我一分不少加給你。我現(xiàn)在跟德國人做，差的就是一條抱卵的魚，你只要把魚給我……”

　　魚癲子不說話，揮著棍子上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老子是看在那條魚的面子上跟你說這些，你別不知死活，老子現(xiàn)在只要一個電話，你就得挨槍子，你給我等著！”

　　魚癲子回到屋子里，坐下，劉巧英進來，站在他的身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告訴他我抓到魚了？”魚癲子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沒有說，我只是把錢還給他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劉巧英不說話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我就說是找你借，他一下子猜到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眲⑶捎㈩D了一下，“要不，要不我去牽頭，把魚賣給他？”

　　“你跟他約好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沒有，看你想的，哎，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呢？我只是，急著用錢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看，你要我把錢還給他，我還了，可是，誰知道你叫的臺灣老板什么時候到？”

　　“我就是讓魚死在缸子里，也不會賣給這個畜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咆哮起來，他站起來，在房間里跛著腳踱步。

　　“那你倒是替我想想，我好不容易借來錢，現(xiàn)在還了，阿佑要是交不了錢，哎，我怎么這么傻啊？”劉巧英拉起袖子擦眼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魚癲子看了一眼哭泣的女人，停下步子，蹲在她的腳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斑@個畜生要報警的?！濒~癲子把頭埋在膝蓋里，壓著聲音說。

　　“什么都沒有了，是吧，啊，老楊，到頭來，什么都沒有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這家里不能待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我?guī)Э迳仙??！?/p>

　　劉巧英停止嗚咽，定定地看著魚癲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我上山，到以前守林的地方，那兒有電，也沒人可以找到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那臺灣的老板呢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你去幫我打個電話，叫他如果來，就去你那里找你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知道路吧？”

　　“山里有野獸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你一個人去……”

　　“你去替我打電話，我今晚就走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七

　　天剛剛黑下去，風就起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默不作聲地收拾著，劉巧英站在門口，嘴里念叨了一些什么，他聽不清?；蛟S是山風敲窗頭的聲音太響，或許是自己老了。老肯定是老了，魚癲子這么想，早幾年，他的耳朵和眼睛都還好使，現(xiàn)在不行了。沒想到想找個伴，有個熱炕頭都這么難。

　　他把東西整理妥當，背著包站起來，跛著腳走到魚缸邊上，伏著腰愣著看了一會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這時劉巧英說，“不如賣給李耀民吧。你要放不下面子，我去說。這么做穩(wěn)妥些。我把錢還了，要是沒賣成，再借，估計就不會這么容易了?！彼D了一下，“替我想想，就當可憐可憐我?！?/p>

　　魚癲子直起腰，好像有東西塌下來，他要挺身去頂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但那東西太重，他瞬間又萎下去，所有苦楚和沮喪都在那一刻爬上蒼老的臉。他靜默地轉過頭，呆呆地看著那條魚，幾年前他也有這么一條抱卵的卡洛，但后來死了。

　　“你可憐可憐我吧，老楊，我不能沒有這筆錢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眲⑶捎⒄f。

　　“應該是你可憐可憐我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低頭看自己的腳踝，小聲地說。他把魚輕輕撈起來，放進方桶里背在身上，提著打好的包袱走到門口，似乎記起來什么，又折返回去，把嗩吶插在腰間，一跛一跛地進入山林。

　　月亮缺了一邊，火盆節(jié)燒山時留下來的草木灰被風從山上吹下來，細細密密地落了魚癲子一臉，又沾了汗，就一點一點地粘在那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樹林颯颯地響，魚癲子叼著管子背著東西，一瘸一拐走得很慢。

　　沿路穿過那塊燒禿的地，路折了一個彎，繼而陡峭起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把東西卸下，爬上幾個坎，繞過石群，遠遠地看見一片荒掉的地，一個電塔在月色里發(fā)著寒光，溪從下面穿過去，邊上有一座小木屋子。他勒緊背帶，往那頭緊緊地趕了幾步，推門進去，放下東西，發(fā)現(xiàn)這里早就沒有電了。

　　魚癲子罵了一聲，走到門口看，那條原先搭在電塔上的線，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風吹得無影無蹤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罵了一聲，坐在地上，腳底發(fā)涼。魚忽然撲騰起來，魚癲子跑過去，趴著看。月光下，魚歪著腦袋游?！盎畈贿^來，肯定是活不過來了”。魚癲子心里頭想，“沒有電，水沒法過濾，氧跟浪都打不成了，死了，這回死了?！?/p>

　　魚癲子懊喪地曲著腰，想摸一下魚，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他憋著屈站起來，走到屋外，山上下來的溪流繞過屋子往山下流，也許是太久沒有來這兒，不知道什么時候邊上已經(jīng)長了一排竹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定定地看了一會，轉身進了屋，拉開帶來的篷布，接好架子鋪上去。從外頭提了幾桶水進來，把魚放進去。

　　又跑著去砍了一根粗竹子，劈開，修通，架在窗臺引水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水潺潺地流進來，不一會就滿，魚癲子拿出鹽舀了兩勺子進去，蹲著看了一會，魚似乎靜下來，搖著尾巴躲在角落里。“興許可以喂些東西給它?！濒~癲子這么想著，就到屋外頭挖了些蚯蚓，洗干凈抓在手里。那魚也許是真的餓了，先是兜圈子，接著往上游，到一半水深又退回，如此反復四五次，終于把蚯蚓叼到嘴里。

　　“終歸是挺過來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自言自語。秋天的子夜，山上開始冷起來。魚癲子的衣服已經(jīng)變成布條塞在排水的孔里，他赤著身子，到外頭撿了些木頭竹葉燒成一堆，蜷著身子在邊上睡了起來。大約是太累了，他很快入睡，并且做了夢：好像自己回到少年時光，在黃昏里舉著火把，應該是火盆節(jié)的前夕，大人小孩都往山上趕，喜氣洋洋地準備著在山間燒掉一片平地，好祈求中秋之后的風調(diào)雨順。天空是大紅色的，父親也在，他的腰間別著自己的那把嗩吶，在夢里，他的腿并沒有跛，走起路來輕快自如。迎面來的是李耀民，他從山上下來，正要回村莊。

　　不知道為什么，魚癲子跟了上去，在夢里，他們并沒有什么冤仇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一路到那棵樹下，天卻亮了，原來先前天空的大紅色是朝霞。他們端正地站在樹下，光迎面照過來，李耀民說，“劉巧英的奶頭有痣?！痹趬衾铮~癲子并沒有生氣。李耀民又說，“屁股有一塊硬幣大的胎記?！濒~癲子轉過頭，看見他們站的那棵樹下，就是他的腳踝被那兩兄弟敲碎的地方。他把腰間的嗩吶解下來，當做鋤頭，一點一點把樹底下的土刨開。嗩吶斷掉的時候，魚癲子看見他埋下的那一個木頭箱子。

　　八

　　光從西邊的窗戶射進來，魚癲子緩了一陣子，才從夢里的情境出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風還是大，吹得哪里都響。他直起身子，知道現(xiàn)在是黃昏，他睡了一整天。地上的火早就熄滅了，風吹起余燼，落在他的身上。他盯著看了一會，忽然覺得不妙，跑到養(yǎng)魚的地方，發(fā)現(xiàn)出水的地方，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一層草木灰。

　　魚癲子坐在地上，直不起腰來，好像身子里的一條骨頭丟了，又像周身陷在水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完了，什么都完了。草木灰落進去，水質(zhì)一變，魚鐵定活不成”。魚癲子曲起身子，把頭埋在膝蓋里，水流的聲音響在耳朵邊，窗臺透進來的光一尺一寸地消失，天要黑了，篷布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地蟲開始叫，魚癲子抬起頭，半張著嘴，一大片月光落在篷布上，他扶地站起趴著看，魚躲在角落，一動也不動。

　　魚癲子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兩個巴掌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盎畈贿^今晚了?！彼匝宰哉Z道，又不甘心，拿了一條蚯蚓抓在手上，在水面晃。魚似乎看見了，但并沒動?！伴_開口吧，祖宗。”魚癲子帶著哭腔說，魚照舊不動，月光斜到篷布尾，魚癲子舉著蚯蚓的手酸了，他伸了一下腰，將手上的蚯蚓放到魚的面前，趴在水面看。魚甩了一下尾巴，仍舊沒有動。魚癲子從水里抽出手來，撐著腦袋坐在地上，月光淡淡地灑了一屋子，他重新站起來，伸手進去，想把蚯蚓拿出來，魚這時候躥起來，狠狠地啄在魚癲子的手腕上。

　　啄得并不算疼，但魚癲子像被電擊一樣抽出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翱鍙膩聿蛔娜说?。”魚癲子把手臂的水擦到身上，喃喃自語?！霸趺椿厥?？”他盯著那一層草木灰，“照理水質(zhì)變硬，魚是活不成的，怎么就忽然咬人了？”魚癲子直起腰，把礦燈掛在頭上，魚在水底焦躁起來，左突右撞，盡管不吃東西，但比先前在魚缸里，活性要更好。他拿出抄網(wǎng)，小心地將魚兜住，輕輕地撈出水面。月光下，魚的腮鼓起來，好像嘴里含滿了東西，又不吞下去。

　　“莫不是把草木灰當成吃的，銜在嘴里又吞不下去？”魚癲子想，“興許挖出來能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彼殉W(wǎng)卡在架子上，一只手托著魚的下腹，另一只手用指甲輕輕撬開魚嘴，前后搖晃，兩三顆高粱粒一樣的東西就在魚癲子的眼皮底下，從魚的嘴巴里滑了出來。

　　魚暴躁起來，用尾巴拍水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手勁一松，魚掙脫出來，游進水里。魚癲子調(diào)亮礦燈，對著那兩三顆東西照?！棒~卵？”他問自己，“可不是嘛，不然還會是啥？”這么一想，他又說，“生了？生完含在嘴里孵。啄人是護卵，原來卡洛是這樣子的。”

　　他拿了一顆，把余下的倒回水里，卡洛又將它們含在嘴里，并且撲扇雙鰭，急促呼吸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腳底發(fā)麻，全身卻熱，“第一窩是我孵出來的。”他對著魚卵說，“第一窩是老子孵出來的?！彼终f了一遍，眼淚滾了出來。

　　外面地蟲的聲音繞著屋子響，魚癲子咬著嘴唇把眼淚擦掉，回想起釣卡洛的那天晚上，江漩子上漂著從山上落下來的草木灰，那是火盆節(jié)燒山時借著風來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鹋韫?jié)是八月初七，卡洛的抱卵季節(jié)也在那個時候，自己不留意飄到水里的草木灰剛好暗合了東山灣在卡洛抱卵時的水質(zhì)。

　　魚癲子把卵放回去，用手鞠起水，看著上面漂著的草木灰，“老天開眼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彼匝宰哉Z，“我要守著這個秘密，讓那群搞繁殖的自己琢磨去?！彼ζ饋恚袄钜?，自己琢磨去吧?！碧焱耆诹?，魚癲子一點睡意都沒有。他走到屋外，任憑山風吹向自己?！棒~應該能賣個好價錢，畢竟含著一嘴的卵，要是配上那個繁殖的秘方，肯定還能再加些錢。興許有二十萬？也可能不止?！?/p>

　　魚癲子高興起來，從屋里拿出嗩吶，叼在嘴邊卻不知道要吹什么，“蓋個房子， 對，必須要蓋個房子，蓋五層，這樣李耀民就囂張不起來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把阿佑的學費一次都給齊，嗯，四年的學費一次給齊，還有生活費，也要給得足足的。劉巧英好久沒有買新衣裳了，帶她去城里，買上幾套，自己也要買，就買西裝，還沒穿過那玩意呢。再去醫(yī)院問問，也許自己的腳能治一治呢？摩托肯定是要買的，興許買小車呢，嗯，對，給自己買一輛小車?！濒~癲子想到這里，笑容就爬滿了臉。

　　他回到屋子里，關掉礦燈，借著月光看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水流的聲音又脆又響，魚癲子在這樣的聲音里進入睡眠。也許是眠淺，也許是因為別的，魚癲子又做了一個夢，有人死了，他跟劉巧英去吹哀樂，整個隊伍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棺材一直在一條山洞里抬著，前面的光時不時地被遮住。

　　出了洞口，好像是自己家，那里張燈結彩，許多人都喜氣洋洋的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有人上來替自己換了衣裳，是一套黑色的西服，末了，又掛上一朵紅花，上面寫著新郎。魚癲子笑起來，卻找不到劉巧英。他兀自往屋子走，那里的人放起鞭炮。他走到門口，并沒有人迎他，好像都看不見胸口掛著紅花的他。走到里屋，一群人圍著什么，他擠進去，看見李耀明坐在自己的床上，懷里抱著劉巧英。

　　九

　　魚癲子醒過來，用溪水洗了臉，跛著腳到篷布池里看了看，魚沒有異樣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肚子餓了。翻出幾個紅薯，撿了些柴火烤起來，借著火光與月亮，他看見一隊人正摸黑往這邊趕過來。

　　魚癲子狠狠揉了揉眼睛，確切地看清楚，一隊人，大約七八個，沿著田埂往上，沒有點燈，悄悄地往這邊走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昂媚銈€李耀民?！濒~癲子咬著牙說，他從包里摸出一把小刀，攥在手里，手就開始抖。那群人默不作聲，繞過田埂，在一塊大石頭后停了下來。魚癲子把攥著刀子的手靠在窗臺，抖得更厲害了，刀柄磕在木頭上，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篤篤的聲音。

　　“興許是打獵？點燈是怕嚇著獵物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自言自語，轉頭看了看裝著卡洛的篷布缸，再回頭，那群人已經(jīng)沿著土筑的小路，鉆進林子，徑直往這邊來了。

　　魚癲子忽然就恐懼起來，他看著散了一地的工具，自己逃是逃得掉，可魚呢？會落到李耀民的手里嗎？要是被抓著了，劉巧英的錢就沒著落，興許又要找他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霸撍赖睦钜瘛！濒~癲子罵了一聲，再一次轉頭看篷布缸，“生死由命，”他嘟囔了這么一句話，走到缸邊，把刀放進口袋，用抄網(wǎng)把魚撈起來雙手捧著，跑到外頭，溯溪往上，在一處靜水的地方，把魚放進去。

　　魚癲子原以為這只卡洛會扎進水里游開，可是它只是甩了幾下尾巴，貼著邊上的石頭不再動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水質(zhì)變得太快，魚適應不過來，想要張口過水，又害怕嘴里的卵掉出來，身子斜過來，開始抽搐，好像想咳又咳不出來。

　　魚癲子站在旁邊，半張著嘴看那魚，腦子里閃過先前那條魚從沉木里游出來看著自己吹嗩吶的樣子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跪下來，臉貼著水面，靠得更近，他又在深夜的溪流聲中想起第二任妻子懷孕的那些時光，妻子在燈下縫制嬰兒的衣服，自己躺在床上翻著字典給孩子取名，小木床做了一半，緊緊地挨在大床的里側……

　　好像過了許久，久到天邊泛出白光，鳥開始早唱，萬物都在黑峻峻中慢慢現(xiàn)出輪廓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對著這個混沌的世界苦笑了一笑，曲下腰，用手撐地，趴在水面看，如同有東西在喉嚨里爬著，魚癲子使勁咽了一口唾沫，什么也沒有說，撈起魚跑進屋，將魚放下。門這時候被人踹開了，帶頭的是李耀民。

　　魚癲子想要跑，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幾個人上來將他放倒在地，他想掙扎，但一個人揪住他的頭發(fā)，拽到窗戶邊上，另一個拿出手銬，將他的右手銬在窗子的鐵棍子上。臉擦破了，熱辣辣地疼。魚癲子顧不得這些，他盯著那群人，看他們拿著相機對著魚拍照，小聲地說些什么。李耀民跟在后面，并不看魚癲子，臉上掛著笑，湊在他們邊上看篷布缸里的魚。

　　“李耀民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喊起來。

　　有人轉過來看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有人對著李耀民說，“怎么回事？”

　　李耀民笑了一下，朝著魚癲子走過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都銬起來了還這么囂張，忘記腿是怎么瘸的嗎？”李耀民點了一根煙，一只手叉在腰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那群人拍完照，從地上拿起羊皮箱，正往里頭注水。魚癲子朝著李耀民啐了一口口水，又罵，“我日你奶奶！”

　　一個人拿起網(wǎng)，把魚抄起來，另一個人圍上來，忽然叫起來，“含卵了，這個魚含卵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李耀民聽了，把煙丟到地上，對魚癲子使了一個眼色，壓低聲音說，“別犟了，說怎么繁殖的，你說了，我?guī)湍愀麄冋f情，這頭我都熟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魚癲子又啐了一口痰，落在李耀民的臉上，“李耀民，你不得好死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p>

　　李耀民用袖子擦掉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貼著墻往魚癲子那頭靠了靠，“劉巧英告訴我你把魚藏這里來的，你想知道她還說了啥子嗎？”

　　好像被什么東西罩住了眼睛，世界一下子黑下來，魚癲子張大嘴巴呼氣，眼淚聚起來，他瞪大眼睛，似乎這樣，它們就不會從那里落下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

　　“她還說，你是個老狗逼，老陽痿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崩钜窨粗粞蹨I的魚癲子，壓著聲音說，“別看這老娘們年紀大了點，奶子倒是很翹?！?/p>

　　“她不會這么說的，我要當面問她，是不是這么說我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濒~癲子忍著眼淚，“我說了怎么繁殖，能放我回去嗎？”

　　李耀民把煙從嘴邊摘下來，走到他身邊，弓下腰，把耳朵靠在魚癲子的嘴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笑了一下，腦瓜子里一顆弦在斷掉，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一把咬住李耀明的耳朵，從口袋里掏出小刀，一刀扎進他的胸口里。那幾個人見了，急急地圍過來，魚癲子抽出刀子揮舞，他們就不敢上來了。

　　李耀民弓著身子發(fā)出嘶嘶聲，眉目擰成一塊，臉一下子就白了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魚癲子朝他的背又扎了一刀，血氤濕衣裳，他想起那個被那兩兄弟按在樹下的夜晚，也許自己的眉目也是這樣擰成一塊。扎第三刀，有一個人終于沖上來。他的刀落在地上，天似乎一下子亮了。

　　十

　　冬天的最后幾個清晨，樹木終于落光它們的葉子，鳥也少了，剩幾只落下光禿禿的枝丫上，也不怎么叫喚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從很遠的地方就能聽見水聲，是一整片一整片的水聲，灌進耳朵里，在頭腦里回響。剛墾過的地，有零星的草趕在春天之前發(fā)芽，農(nóng)民默不作聲地走在濕漉漉的田埂上，開始新的一天。

　　太陽并沒有很大，但哪里都是亮的，魚癲子從去刑場的車上往外望，想起自己從來就沒有見過一場雪，他手里拿著那把嗩吶，想吹一曲《送子觀音》，叼管送到嘴邊，卻忘了怎么吹奏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他懨懨地放下，坐在對面扛著槍的人遞了一張報紙過來，魚癲子拿起來，找到了自己的照片，卻怎么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路開始顛簸，他懨懨地放下。

　　車開出群山，行駛在一片平原上普通生活照片尺寸多少。好像季節(jié)的更替就在這地形變化的一瞬之間，新種的莊稼從黑峻峻的土里探出嫩芽，淡淡的綠色像巨大的毯子一樣延及天邊。一道晨曦被分割數(shù)塊，從狹小的窗戶射進來，斜斜地穿過車身，落在魚癲子的身邊。對面扛槍的人忽然說，“報紙上說，那條魚孵出了六十一條小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