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震》
官震
內(nèi)容介紹
李卓群是一名侯任省發(fā)改委副主任,未滿三十三歲的他,將要成為省內(nèi)最年輕的副廳職官員。他的通天之路異常順利。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突然被調(diào)到?jīng)_南縣任縣委書記。
他憑著年輕的沖動和本性,在沖南掀起一場又一場令深諳為官之道的者為之咋舌不可思議,卻讓老百姓震撼又拍手稱快的諸多大事小情。他也因此被權(quán)力和陰謀排擠。
一、 點將
一(上)
風(fēng)起了,云就會洶涌。水漲了,浪怎能安靜?官場歷來就是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場,功過成敗由誰來評判?
云陽地委書記薛逢陽心情敞亮地坐在后座上,和并排坐著的新任沖南縣委書記李卓群小聲說話。薛逢陽說李卓群正是干事業(yè)的黃金時間。有著極強(qiáng)的免疫力的李卓群,倒是對沖南情況介紹十分重視。可薛逢陽說的和他此前了解的,完全是兩個世界里的方和圓,怎么也合不攏。他想:最需要打假的是官話!可他并沒有當(dāng)面提出異議,而是好心情地聽講,時而插話問上一兩句無關(guān)要緊的話,以證明他是在用心聽講,認(rèn)真對待領(lǐng)導(dǎo)的好惡。
李卓群是沖南人,這就是薛逢陽到省組織部點名要他的理由之一。組織盧部長和李卓群談話時,將他目前的情況擺得十分清楚:根據(jù)測評和考察,你在處級干部中脫穎而出,新年開始,將任命你為省計委副主任?!澳贻p有為,才三十四歲啊——”盧部長話語里充滿了無限羨慕和感慨。盧部長話鋒一轉(zhuǎn)道:“可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省里不缺副主任,而云陽缺縣委書記,那里可是你的老家?!北R部長盯著他,看他如何反應(yīng)。
李卓群此時才知道盧部長找他談話真正意圖,心里咯噔一沉。說實話,他希望升遷,希望掌握更大的權(quán)力。因為掌握更大的權(quán)力能夠辦更大更多的事。他自小學(xué)、中學(xué)、大學(xué),直至工作,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效這兩個字。大學(xué)畢業(yè)時要求到基層干,可是竟然分進(jìn)省計委。
在計委這個人才扎堆的地方,他憑著勤懇干練,善解人意,一步步走到今天?,F(xiàn)在,他完全習(xí)慣了這里,要讓他離開,心里很感意外。更何況眼前即將就任副主任呢?在省里處級干部多如過江之鯽,上了副廳那是大白菜賣出肉價的事。多少人因為登不上這個臺階而黯然失色?自己才三十四歲?盧部長不提及,自己還差點忘記了年齡。這個年齡對于現(xiàn)在的李卓群來說,里面蘊含著的豐富的潛臺詞。
沖著這個年齡應(yīng)該下去,不能老是浮在上面,致使自己缺乏基層的實際經(jīng)驗和負(fù)責(zé)全面工作的經(jīng)歷!這是干大事者的遠(yuǎn)謀,李卓群骨子里想著干大事。他抬起頭沖著盧部長微笑,說:“盧部長,我接受組織的決定?!?/p>
“你馬上將要就任的是副廳,現(xiàn)在去當(dāng)縣委書記,那才是正處,你真的愿意?”
“愿意!身為黨員,組織的決定就是我最高準(zhǔn)則!再說,我不是還年輕嗎?正要接受鍛煉。”
“哎,這不是組織決定,讓你任計委副主任那才是組織決定。這次是我們征求你的意見,確切地說是你們云陽地委薛書記點了你的將。老薛,出來吧,小李同意到你們那里了!”
話音未落,薛逢陽書記從里間走出。李卓群和薛書記可是老熟人了,不僅薛書記是他家鄉(xiāng)的地委書記和同鄉(xiāng)人,而是忘年交。這幾年薛書記每次到省里,都要來計委看看李卓群,或者提前問問他省里的動向。和薛逢陽的交往提升了他仕途上的人氣,和他這么早就當(dāng)上了處長不無一定的關(guān)系。彼此熟悉的程度自然不用細(xì)說。
李卓群急忙站起來迎上去和薛書記熱情握手。歸座后,盧部長笑著說:“老薛,我談過了,下面該你了?!毖浶Φ溃骸爸x謝省里的大力支持!讓出一匹千里馬。”兩人發(fā)出會心的笑,李卓群附和著笑笑。
薛書記道:“李卓群同志,以前我對你的人品和能力很是欣賞,想不到你的黨性原則比我還堅定。要是我遇到降級使用這件事,說不定還鬧情緒,最少要猶豫個幾天。我沒有看錯你?!痹俅魏屠钭咳何帐帧?/p>
李卓群道:“薛書記,您就別撿好聽的話說了。說真的,我回家后,肯定難過莊潔那一關(guān)?!?/p>
薛書記微笑道:“你這個坦然的騙子,陽謀著埋藏這著后手?”
“我是說難過,并沒有說過不了。”薛書記臉上輕松地道:“這個我知道,甚至還想到莊潔知道是我硬將你從計委副主任的寶座上拉下來,塞到?jīng)_南那塊問題成堆的地方,她還不罵死我這個老不死的!”自嘲地哈哈一笑。盧部長陪著笑。
李卓群微笑道:“您說哪里話,她也挺有原則性,當(dāng)初我就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才走到一起的?!?/p>
薛書記放心地笑道:“這我就放心了。要不下次我還不敢登你們家的門了?!比擞质谴笮?。薛書記說:“省里已經(jīng)同意了我們的建議,任命你為云陽地委副書記兼沖南縣委書記,保證你的級別不降?!崩钭咳旱皖^不語,薛書記和盧部長互望了一眼,顯得有些意外。
薛書記擔(dān)心李卓群變卦,道:“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p>
李卓群抬頭道:“我還真有兩個請求。”盧薛兩人臉上掠過一絲意外,薛書記還是說:“你說,只要不違反組織原則?!?/p>
李卓群笑笑說:“第一,不要任命我為云陽地委副書記……”話還沒有說完,盧薛兩人不約而同地暗自驚訝,臉上刻滿了疑問。李卓群繼續(xù)道:“第二,調(diào)回卸任的原沖南縣縣長馬尚全,可以嗎?”
“就這兩個要求?”薛書記驚問。
“是啊?!?/p>
“第二個我可以答應(yīng)你,可是你為什么要和馬尚全搭班子,他可是在沖南樹敵過多才離職的?”李卓群瞧了瞧兩人認(rèn)真地道:“我聽說了馬尚全一些事,他是一個干事業(yè)的人,只是時機(jī)把握得欠準(zhǔn)確?!?/p>
“這就是你的理由?”
“是的?!?/p>
“那我告訴了,下面反應(yīng)馬尚全喜歡生事,才被擠出沖南的。你就不怕他和你生事?”
“要真的合不來,到時候您在出一次面不就可以了?!?/p>
“那好吧,先試試看。你的第一個要求我們無權(quán)答應(yīng)?!蓖虮R部長。盧部長笑笑說:“這個問題我個人也無權(quán)答應(yīng),但是我可以向常委會提出來。反正你離到任還幾天時間,到時候會有決定的。但是,不管省委作出什么樣的決定,你要有服從的準(zhǔn)備?!?/p>
“這個當(dāng)然!”
“那,你能不能說說為什么不任命你地委副書記的理由?”
“很簡單,我不想帶著一頂帽子招搖?!?/p>
元旦剛過,薛逢陽親自促駕。莊潔在李卓群走后,直趨長途車站。
手機(jī)鈴聲打斷了薛書記的興奮,打電話的是地委副書記兼代理沖南縣委書記高光太打來的。高光太說要親自來云陽接李卓群,不勞薛書記送了。薛書記說自己和金部長已經(jīng)出發(fā)了,叫他準(zhǔn)備好移交。高光太在電話里嗯呀了幾聲。李卓群聽出了高光太的無奈,心里立生狐疑。薛書記收起手機(jī),仍然好心情地談沖南的事。薛書記話里話外指示他做好兩件事:抓好財政收入,扭轉(zhuǎn)虧空;處理好上訪,減少上訪次數(shù),特別是群訪和越級上訪。李卓群的思想又重新回到那次談話里——
薛書記和李卓群約定好了赴任的時間,說他到時候一定親自送他去沖南,不允許他私自行動。李卓群不得不接受安排?;氐郊依锖颓f潔一說,莊潔半天沒有說話。李卓群只得找些類似的話題啟發(fā)她。
突然,莊潔問:“你答應(yīng)了盧部長?”
“說是征求我的意見,其實就是決定。我就是不同意,行嗎?那后果是什么,你也應(yīng)該知道!”
“那你還來跟我說什么?”
“我走了,家里不是都靠你了嗎?”
“你還知道你還有個家啊,我當(dāng)你是外星人呢?放著人人眼饞的副主任不干,偏要降級鉆山溝!你是腦子壞了還是進(jìn)水了?”
“薛書記說得在理,那里可是我的家鄉(xiāng)。我不能讓家鄉(xiāng)……”莊潔大笑道:“現(xiàn)在官場上怎么還有你這樣天真的人呢?說天真是栽培你,說實話,你就是一個大傻帽。別人千方百計往省城鉆,許多人不惜降級也要來省里,你可……哦,我想起來了,你還有一個在沖南組織部當(dāng)副部長的女同學(xué),一定是這樣的……他可是嬌媚得很?!?/p>
“這話過分了不是,莊潔,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應(yīng)該最清楚!”
“法官斷案還講究一個動機(jī),我看你的動機(jī)就是……”莊潔見李卓群明顯生氣了,扭轉(zhuǎn)話頭說:“套用一句俗語:稻草睡成金,不知丈夫心。比如我就不知道你怎么就同意去沖南縣了?”
李卓群沒有接莊潔的話,默默地仰靠在沙發(fā)里閉目養(yǎng)神。他非常明白,意見不合的兩方是不能就同一話題糾纏下去,要不換過話題要不有一方主動退出話題。否則矛盾必然升級。這是他操練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總結(jié),他憑著這條經(jīng)驗運作,避免了無謂樹敵,也落得一個儒雅大度的好印象。在家里也屢試不爽。他沉默了,莊潔果然停止了進(jìn)攻,正在廚房做飯。
一(下)
李卓群笑著說:“莊潔,我給爸媽打了電話,二老讓我們過去吃飯。順便看看小道?!鼻f潔放下正在切著的菜道:“你別想拉統(tǒng)一戰(zhàn)線,爸媽就是不同意,也要維護(hù)你。那回你不是這樣奸計得逞,我哪里也不去。要走你走好了,反正我也攔不住你!”
“那好吧,我打電話讓二老和小道到我們這兒來吃飯?我還真有事和二老商量?!鼻f潔沒有吭聲,背過身體抹眼睛。
還有幾公里就到?jīng)_南高速路出口了,薛書記的手機(jī)突然響了。電話還是高光太打來的。高光太說,他們在北門入城處迎接薛書記。說,直接去賓館。薛書記問為什么?在縣委移交工作不是最好,既省時間又提高效率?高光太說都快中午了,先休息,下午移交也不礙多長時間。說,我還巴不得早點脫身回地委呢,主要是考慮您的身體和新書記的初來乍到,對人和事都不熟悉,經(jīng)過一個中午磨合起碼熟悉了常委們?薛書記見有道理,說:“那就依你吧?!焙仙鲜謾C(jī)。
李卓群不用薛書記說電話的內(nèi)容,早已明白了大概。心里的狐疑加重,為什么不直接去縣委?他斷定一定有什么問題,并催生一個奇怪的決定。李卓群笑著說:“薛書記,我在前面高速路出口下車,去拜會一個老同學(xué)。您們先去賓館,我等會就到?!?/p>
“這怎么可以,你是今天的主角,缺了你那叫什么話?”
“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今天不去,一旦工作了,可能在再沒有時間,或者給忘了。”
“什么同學(xué)啊,值得你這么重視?”
“高中時的同學(xué),高考那年遇到車禍,腿截了肢,本來是很 有前途的,您看……”
“那好吧,小張,聽到李書記說的話了?”司機(jī)答應(yīng)著。幾句話的時間,車子出了收費站。司機(jī)停住車子,李卓群開門下車。目送薛書記一行人走后,李卓群獨自走在入城的道路上,并沒有到什么老同學(xué)家。其實,這里根本沒有所謂的老同學(xué)。
公路穿過前面的徐家塘莊,稍微拐過彎就到了入城的路口,不到一公里。
李卓群邊走邊想著那天出組織部后,打電話給他初中同學(xué)李巨所的事。李巨所現(xiàn)在是沖南縣委辦公室主任、常委。李卓群請他說說沖南現(xiàn)狀,李巨所口風(fēng)非常緊,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也沒給他說。還勸他不要多管沖南的事,好好當(dāng)他的“京官”,為家鄉(xiāng)父老長長臉。李卓群情急之下說出了他要來沖南任職,李巨所連忙阻止道:“不可,絕對不可!”
“為什么?噢,你是怕我來了你受壓抑?”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樣人?”
“那你干嘛大火上房一樣著急阻止?”
“嗐,那我問你,是你自己要來,還是上面派你來的?”
“這有區(qū)別嗎?”
“你就別管區(qū)別不區(qū)別了,你說。”
“組織部的決定。”
“這個決定能不能挽回?”
“這怎么可以,組織上作出的決定……”
“什么組織部不組織部的,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你還抱著這一套。你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怎么到現(xiàn)在還是一根筋?真不知道你這個處長是怎么混出來的!”聽了李巨所這番話,驚得李卓群不僅停止了說話,連正在走著的腳步也停止了呼吸。李巨所在電話里催促道:“卓群,卓群,你還在聽嗎?”
“在在……”
“話不好聽,但這是實在的事實。講原則那是上面對下面要求的,是留在紙上嚇唬人的。要是大家都講原則,那些違規(guī)違法的事不就沒有了?”李卓群聽了還是做聲不得。剩下的就是李巨所單方面給李卓群上現(xiàn)時的政治課。李卓群真不知道是自己向他打聽情況呢,還是接受他李巨所的官場再教育。不過了解李巨所的想法也是很有必要,李巨所代表的應(yīng)該是沖南領(lǐng)導(dǎo)層的現(xiàn)狀。李巨所見他光聽著,也沒說多少,便停下。
在李卓群的追問下,李巨所道:“沖南是爛泥塘,陷進(jìn)來是危險的。我不多說了,你仔細(xì)權(quán)衡。反正你有門路讓組織部撤銷對你的派遣!”李巨所掛了電話。李巨所讓他生出驚心動魄的神秘,也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沖動和欲望。他執(zhí)行組織部的決定,那是他黨性的使然,而聽了李巨所的話才真正產(chǎn)生了去沖南的沖動。正是這股巨大的沖動和欲望支持著他擺脫了莊潔的軟磨硬逼。李卓群想:莊潔不是真的要離婚,那只是她要他留下來的一張王牌。
李卓群在路邊抓起一把土,捧在手里,心里默默地念叨著:故鄉(xiāng),我回來了!你的游子回來了!李卓群站立著,一任風(fēng)將他頭發(fā)撩亂,嘴角的笑容是那樣的溫馨。李卓群彎下腰小心地將手里的土壤放回,拍拍手掌,并沒有去路邊的池塘里洗手。
不知不覺間,李卓群走進(jìn)村子。兩邊的房子都改成了店鋪。店鋪夸張地大張著口,歡迎的程度張揚到無以復(fù)加,可是,并沒有迎進(jìn)去幾個客人。李卓群剛要進(jìn)右手的煙酒店,身后傳來一陣瘋狂的摩托車聲。聽聲音,他猛地朝前跨出一步。這一步挽救了他的生命,但臀部叫車把擦了邊,好在屁股是人身最豐碩的地方,也就生出火燒火燎的無所謂。李卓群回身要向騎摩托車的人表示一下,騎摩托的人在他身側(cè)七八米處剎住車。
李卓群預(yù)感到此人不是善茬,咽下到嘴邊的教育語言,平和地等待著。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紋身小伙子,走到李卓群面前,照著李卓群胸口就是一拳。李卓群機(jī)警地一撤身,來拳走空,差點因收勢不住栽出去。紋身人知道遇上的硬茬子,怒目相向,不敢輕易出手。兩邊圍攏過來許多看熱鬧的人。
李卓群微笑地問:“小伙子,你這是干什么?你差點撞到了我,你知不知道?”
“什么,我撞了你?從來都是別人撞我的車,沒有我撞別人的事!”
“看你還年輕,你怎么就這樣不講道理呢?”紋身人聽了哈哈大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劉三爺我是干什么?”
“干什么的,是警察?”
“警察算什么吊毛,我是警察他爺爺!不長眼的東西,快賠我摩托車損耗費。”李卓群今天真是大開了眼界,想不到這里還有這樣不講理的人。他肯定屬于某個團(tuán)伙,和他糾纏下去對自己不利。于是,不卑不亢地道:“年輕人,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我要告訴你,我是縣政府的人?!?/p>
“縣政府的?我怎么不認(rèn)識?八成是懵的吧。哈哈,就算是縣政府的小官,那又算得了什么?敢在我面前抖威風(fēng)?你不說縣政府罰你一百塊,你說是縣政府的加罰一百塊??禳c掏錢,遲了加倍!”煙酒店的中年老板來到李卓群身邊道:“這位老板,你冒充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冒充當(dāng)官的,你這不是找不自在嗎?”
“您這是……”李卓群徹底不懂了,怎么當(dāng)官的在這里這樣不受待見。老板道:“還是算了,掏錢吧?!?/p>
“我還就不信了,晴天白日還有這樣膽大妄為的人!”
中年老板連忙對著紋身人道:“劉三爺,您老別見怪,這個肯定是個外鄉(xiāng)人,我讓他交錢就是了。”紋身人鼻子哼了一聲道;“行,看在你佘老板的面子上,讓他交四百塊,一分鐘內(nèi)交,遲了加倍!”
李卓群聽了火帽三丈,但還是忍住道:“我要是不交呢?”佘老板連忙高聲打岔道:“哦,他說了,馬上交錢。”
“佘老板,你走開,用不著你充好人?!辟芾习暹B連后退,其他看熱鬧的人紛紛趨避。公路上只留下他們兩人,眼看著一場搏擊避免不了。突然縣城方向圍觀的人群分開,沖進(jìn)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干部模樣的人,高聲大喊道:“住手!”正在虎視眈眈的兩人同時后退了一步。來人是縣委辦公室主任李巨所,紋身人見到,馬上道:“李主任,這個家伙撞壞了我的摩托車,生賴著不賠錢,你來了正好!”
李巨所怒道:“小三,你還不快滾!”紋身人那里吃過這樣的癟,抗聲道:“你怎么了,幫著這個家伙?我要告訴二叔!”
李巨所冷聲道:“劉福三,我勸你不要自找麻煩!”說著拋開徐福三,走到李卓群面前握住雙手,滿臉熱情地道:“哎呀,李書記,真是太對不起,你第一天來就叫你碰上這樣不愉快的事,這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回去一定認(rèn)真檢討,認(rèn)真檢討!”聽了這話,劉福三快速溜進(jìn)人群不知去向。
李卓群聽了大感意外,這和電話里李巨所分明就是兩個人!他李巨所為何前倨后恭?因為他在思考沒顧得上和李巨所應(yīng)酬,隨李巨所坐進(jìn)車子里。李巨所吩咐司機(jī)道:“去賓館!”李卓群道;“去縣委!”
“這是高書記和薛書記安排的?!?/p>
“讓他們先說說話。”司機(jī)問:“李主任,到底去哪里?”
“你等等?!睂钭咳旱溃骸澳悴艁?,怎么好讓兩位書記……”李卓群道:“書記們不在乎這個。你要是怕交不了差,你就說沒有看到我,我下車打的過去?!?/p>
“你真的要去縣委?”
“你怎么還不明白!”
“那好吧,你要是硬往槍口上撞,我也攔不住你?小童,縣委!”車子無聲地滑出,片刻進(jìn)入政府路。
縣委縣政府大院門口聚集了許多人,將寬敞的大道塞滿。嘈雜聲不絕于耳,在百米外的車?yán)锫牭梅置鳌?/p>
二、 現(xiàn)場
二(上)
由于街道被堵塞,司機(jī)停車。李卓群對李巨所說:“你先去賓館,我隨后就到?!崩罹匏胝f什么,叫李卓群手勢止住。李卓群下車看著車子開走了才走進(jìn)人群。
人群外圍都是趕來瞧新鮮的群眾,里面約莫四五十個農(nóng)村來的老老少少,頭上全部扎著白布條,手里持著白幡。大門前面的竹床上躺著一個已經(jīng)死亡的年輕姑娘,旁邊圍著七八個親屬樣的人。他們胸前全部掛著一塊白紙牌子,上面寫著:血債血嘗!嚴(yán)懲兇手!現(xiàn)場白幡飄飄,哭喊聲和吵鬧聲攪合在一起,分不清聲音里的內(nèi)容。
縣委縣政府大院電動門緊閉,門后面站著五六個人,有兩個人很著急地在大聲呼喊。不幸的是,他們努力出來的聲音叫門口的哭喊、暴怒所吞沒。
空闊得足有三個半足球場大的院子后面,是一座九級階臺。臺階上站著三五個人,正在陰謀著遙望門口的形勢。其中一個粗壯的人正在打手機(jī)。階臺上矗立著一幢九層高橫向每層有二十幾個房間嶄新的宏偉建筑,兩邊分別垂直于主樓坐落著兩幢七層的配樓,和主樓構(gòu)成一組工字型的宏偉建筑群。李卓群在省臺訪談節(jié)目里見識過,那就是沖南縣委縣政府新大樓。沒想到實地感受是這樣壯偉!他無心欣賞,沿著鐵柵欄圍墻,邊說借光邊往里面擠。
門口外邊排著十幾個警察,阻擋住沖擊的人群。突然對面響起一陣尖嘯的警報聲,人群發(fā)出一陣騷動,嘈雜聲低落了下來,都紛紛望向警報聲傳來之處。原來開來幾輛軍用大卡車,打頭那輛車頂上架著高音喇叭,警報聲是從喇叭里發(fā)出的。圍觀的人群看到是軍車,紛紛避讓。軍車一直開到核心人群邊沿停住。從駕駛室里出來一個中年警察,手里拿著電喇叭,向跑上來的武警領(lǐng)隊說了幾句。領(lǐng)隊指揮從車上下來荷槍實彈的武警布置到大門兩邊。
中年警察站到門口的武警中間,拿起電喇叭喊道:“在場的人聽著,我是沖南縣公安局刑警隊長何江。你們這樣圍堵縣委縣政府是非法的,嚴(yán)重的!無關(guān)的人等立刻散去,否則后果自負(fù)!否則后果自負(fù)!立刻散開!散開!”圍觀的人聽了,不少人后轉(zhuǎn)。但是仍有膽大的立著不動,而且還占了退出來的好位置。那些離開的人見還有人不走,不少人又回來。道路仍然被堵得水泄不通。
何隊長見現(xiàn)場情況依舊,忙又喊道:“你們聽好了,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是要受到法律的懲處的!你們快離開……”竹床旁一個精壯的青年人大聲道:“何隊長,看你這個架勢是要逮捕我們了?”
何隊長放下喇叭道:“你是什么人?敢?guī)ь^鬧事?”
“我是死者的哥哥,怎么樣要抓我嗎?”說話間,身旁站出十幾個人,怒目對著何隊長,大有一觸即發(fā)的危險。
何隊長后退了一步,厲聲道:“有天大的事也不能亂來!”此話一出立刻招來一陣亂紛紛的責(zé)問,群情洶洶。何隊長聲嘶力竭地道:“你們你們敢敢敢……”
精壯的青年人雙手高舉,責(zé)問聲停止,橫眉怒目道:“敢什么?”
“敢,敢報上姓名嗎?”圍觀的人群里發(fā)出一陣嘲笑。精壯的青年人道:“既然來了,就要伸冤!還怕你們秋后算賬?我叫黃家興,住余嘴鄉(xiāng)大黃莊?!?/p>
電動門里一個圓腦袋大肚子的人道:“何隊長,這些人都是他黃家興鼓動的,還砸了我的辦公桌子。抓住他!”
黃家興憤怒地道:“姓馬的,你不配當(dāng)共產(chǎn)黨的鄉(xiāng)長,你貪污腐化,魚肉鄉(xiāng)里,欺男霸女,包庇罪犯,你十惡不赦,你才該接受審判!”
“污蔑污蔑!何隊長你還不將他抓起來!”何隊長厲聲道:“黃家興你再發(fā)橫就……”
“怎樣?”
何隊長向身邊幾個警察揮手,兩個警察上前抓住黃家興。黃家興身旁的人涌上,兩邊的人推搡搶奪。門前的秩序大亂。呼喝、叫罵、撲擊的聲音和圍觀人群里吶喊助威聲齊作,人群潮水般涌向門口。眼看著一場更大的混亂即將爆發(fā)。此時,李卓群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正好擠到何隊長身邊,奪過何隊長手里的電喇叭,趕在人群合攏之前高聲道:“我命令,全體武警、警察立即退出!武警警察全體立即退出!”
人群里頭腦清醒的人聽到,立刻幫著大喊道:“家興,住手!住手!”現(xiàn)場紛亂有所松解。李卓群抓住時機(jī)道:“武警警察退后!不準(zhǔn)抓人打人、抓人!誰違反了,組織處理!”武警警察們聽了,和群眾脫離。
李卓群道:“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這樣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人們這才慢慢停止紛亂,找回理智。
黃家興舉起雙手朝后面連揮,上前的人退后。黃家興問道:“你是什么人?你能管得了我們的事?”回過神來的何隊長也道:“你是那顆蔥,我們的事你也敢管?還搶走了我的喇叭,余啟智抓起來!”身旁一個警察上前欲抓李卓群。
李卓群道:“慢!”余啟智止步。
李卓群說:“何隊長,我在這里就是一個人,也跑不掉。等問清楚了再抓我也不遲?。俊遍T里那個肥胖的馬鄉(xiāng)長道:“何隊長,管他是誰,他一個人,量他也沒有什么來頭,抓起來,再解決現(xiàn)場的問題!”何隊長看了李卓群一眼,目光游移沒有表態(tài),也沒有發(fā)出抓人的命令。
李卓群沒有理睬他們,轉(zhuǎn)身對大家道:“鄉(xiāng)親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你們肯定受了天大的冤枉,要不你們也不會這樣,也不會來到縣委縣政府討說法!”人群里一個老頭大聲道:“你說的是,我們老百姓,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哪能這樣干?”
“大爺,我知道了。你們來縣委縣政府,說明你們是相信黨相信政府的!我代表沖南縣委縣政府感謝鄉(xiāng)親們的信任!你們受苦了!”說著深深鞠了一躬。身后突然轉(zhuǎn)來一聲嚴(yán)厲道:“你敢代表縣委縣政府,好大的口氣!何隊長,還不把這個冒牌貨抓起來,像什么樣子,竟然有人大庭廣眾之下在我縣政府門口行騙,臉都丟盡了!還不快點!”何隊長這回不再遲疑了,即使抓錯了,有領(lǐng)導(dǎo)頂著!立刻親自上前抓李卓群。
眼前這一幕發(fā)生得太突然了,也太離奇了,以致在場的人都對李卓群的身份發(fā)生懷疑,竟將正事忘了。李卓群手里的喇叭被一個積極的警察奪過去,雙手叫搶先的余啟智抓住。李卓群不動聲色地用眼睛搜尋剛才下命令的人。原來是哪個在縣委大樓門廳臺階上打手機(jī)的胖子,他不認(rèn)識此人,當(dāng)然,胖子也不認(rèn)識他。要不也不會發(fā)生這個戲劇性場面。
眼看著李卓群將要被帶走,那個在人群里說話的老頭不干了,三步并作兩步,歪歪倒倒地擠上前來,大聲喝道:“你們敢?guī)ё咚±献泳秃湍銈兤戳?!”聽了這話,現(xiàn)場的人都是一震。抓人表功的兩個警察不由得一松手。老人抱住李卓群的雙腿,不讓帶走。眾人更是叫老頭的反常舉動驚呆了,現(xiàn)場一片沉靜。
北面人群一陣騷動,人群紛紛向兩邊避讓。李巨所領(lǐng)著一男一女往里闖,嘴里大聲喊道:“你們不能亂來,快放開!”身后那個女的高聲叫道:“那是李書記,放開放開!”兩個急于表現(xiàn)的警察臉色煞白,連忙放開抓著的胳臂,溜得比兔子還快,瞬間不見了蹤影。喊話的女干部是組織部副部長邊梅,后面那個男的是秘書高潮。門里那個矮胖子滿臉尷尬,忙道:“李書記,我我沒認(rèn)出您,我我……”
李卓群朝他一揮手道:“好了。”面向大家。人群里發(fā)出驚訝,老頭早已放開李卓群雙腿,要不他也不會輕松轉(zhuǎn)身。李卓群沒有和趕來的干部招呼,道:“鄉(xiāng)親們,我是你們莊隔壁小李莊的李老悶家的老二,你們還認(rèn)得我嗎?”老頭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興奮地道:“你你真是李老悶家的老二?”
“是的。我就是。您老不就是黃家大屋的黃三爹爹?”
“家興,快見過李二哥??禳c??!”黃家興道:“見過李二哥。聽說你在省城,怎么到這里?”
“二子啊,他們能聽你的,你可管不到這里!”邊梅笑著說:“黃三爹爹,李二哥可是我們縣新任的縣委書記呢?今天剛剛到?!?/p>
黃三爹聽了眼睛一亮,在場的群眾臉露喜色。黃三爹爹突然嘴唇急速蠕動,老淚縱橫,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李卓群面前,嚎啕道:“李書記啊,李青天啊,我們沒法活了,沒法活了啊,要不,打死我們也不敢來這里啊,李書記!李書記,你得給我們做主啊,李書記……”
二(下)
李卓群急忙攙扶黃三爹爹,可是他硬賴著不起身。李卓群連忙陪著跪下,道:“您老別這樣,快起來說話,快起來說話。您要是這樣,是在折殺我呢!”李巨所和邊梅幫著勸。
黃三爹爹甩開兩人的手,高聲道:“大黃莊的老少爺們,大家都跪下。給我們的李青天跪下!”聽得此話,大黃莊的人呼啦一下子全部跪下。搞得李巨所、邊梅和高秘書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拉跪著的李卓群。李卓群同樣膀子一抖甩開他們的手,眼里充滿淚水,道:“三爹爹,大黃莊的老少爺們,你們快點起來說話,我李卓群實在經(jīng)受不起!”
黃三爹爹大聲喊道:“我們跪的不是你,跪的是共產(chǎn)黨,是共產(chǎn)黨派來了你這樣的青天來救苦救難!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那個態(tài)度,我們都是瞧在眼里的,是為我們老百姓說話,是我們的心里話!青天啊青天??!”
死者的奶奶跪行到李卓群面前,哭喊著道:“李書記啊李青天啊,我孫女死得慘啦,死得冤啦……啊啊啊……李書記啊青天啦,她她才十六歲啊,還在縣里上高中啊,還得了好些獎狀,年年考第一啊,啊啊……他大大媽媽都在外面打工,要是要是……天哪,我媳婦要要是曉得了,還怎么活???天殺的柯式堂啊豬狗不如的馬家仁啊,啊,毛妹啊,我的乖孫女,奶奶我也不想活了!”說著,顫顫巍巍站起來要尋短見。李卓群、邊梅連忙拉住。
李卓群淚眼涔涔道:“黃大奶奶,您老不能這樣,政府會給毛妹伸冤的,我們保證不放過一個壞人的,您老要相信我們。毛妹的后事,家里的事還指望著您老呢!”黃三爹爹泣不成聲地拉住黃大奶奶道:“老嫂子,您就聽李書記的吧,事情總要解決的。李書記不是答應(yīng)了?”黃家興等幾個年輕人將黃大奶奶攙下。跪著的人們無不痛哭流淚,齊呼:“李書記——”聲音凄厲震撼。
門里的那些人,此刻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那個先耍威風(fēng)后顫顫驚驚道歉的胖子,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像只待宰的羔羊。李卓群并沒有陶醉在呼號里,急忙站起,朝仍站在門口拱衛(wèi)著的何隊長揮手道:“讓他們回去!”何隊長像得著釋放令一樣高興,忙不迭地讓武警和警察撤走。自己也跟著開溜。李卓群叫道:“你回來,叫你們局長來?!?/p>
何隊長雙腿并攏,敬了個禮,大聲道;“是,李書記!”李卓群沒有理睬何隊長,向仍站在門里的胖子道:“還站著干嘛,趕快打開大門!”胖子渾身一震,帶著哆嗦的聲音道:“李李書記,這門一開……”
“開!他們是我們的父母,是我們的兄弟姐妹,難道有不讓父母和兄弟姐妹們進(jìn)門的道理?”
“是是,老余,開門開門!”電動門緩緩滑動。頃刻間,大門洞開。門開了,人們心頭豁然開朗。
李卓群回身微笑著向大家說:“大黃莊的鄉(xiāng)親們,沖南縣委縣政府請你們進(jìn)來,好好說事。觀看的老少爺們,請你們散開,回家干你們各自的事!不要耽誤了你們自己的事。請你們相信,我們是會秉公處理的!大家說好不好??!”眾人齊聲道:“好!”聲音剛落,一個聲音道:“李書記,我也有冤情!”立刻有幾個聲音響應(yīng),都高聲說有冤情。
李卓群大聲道:“好,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是,飯得一口一口地吃,你們有什么事盡管向信訪辦反應(yīng),我們會及時處理的,保證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fù)?!庇腥舜舐暫暗溃骸袄顣洠覀兎从沉硕啻瘟?,就是解決不了。有人還遭到了打擊報復(fù)……”
“對,有人在縣委政府門口遭到毒打!”
“對,對,確實是這樣!”
“我們信不過信訪局!”群情洶洶。
李卓群道:“請你們放心,請你們給我們?nèi)鞎r間,就三天,信訪局將是全新的。絕不會在讓你們失望!絕不讓你們帶著委屈、冤枉和失望過年!大家相信嗎?”
“相信!”
“好,你們忙你們的吧!”人群沒有松動的跡象,也沒有紛亂的苗頭。有幾個還自報奮勇地站出來,維持秩序。李卓群看到這里,徹底放心了。親自走到竹床邊,伸手抓住橫檔,對站著的黃家興道:“家興,巨所,來,抬咱妹妹進(jìn)去!”
黃家興聽了一驚,隨即熱淚滿面,伸手抓住橫檔,仰天撕心裂肺地長呼:“毛妹啊,你聽到嗎?共產(chǎn)黨的書記為你伸冤了!李書記來了,天晴了!起啊——”人群里爆發(fā)出“起啊——”頃刻,哭喊聲連成一片。
邊梅眼含熱淚和何隊長、幾個待命的干警上前攙扶老人和孩子。那個胖子也趕著來攙扶。人們哭泣著隨在尸體后面走進(jìn)大門,走向高聳的臺階。
觀望的人群沒有一個跟著進(jìn)入,漸漸離去。道路邊還有一個帶圍巾的女人沒有走開,佇立原地,目送這支奇怪而又獨特的隊伍走向臺階。
她是李卓群的愛人莊潔。莊潔一大早就悄悄趕過來,目睹了整個事件的全部過程。她緊張過,她憤怒過,她悲傷過。但是更多的是感動,是驕傲,是自豪。
到此時,她才理解李卓群為什么愿意降級到?jīng)_南來當(dāng)書記,為什么敢于挑戰(zhàn)她發(fā)出的離婚威脅,為什么能夠忍受自己潑向他頭上的臟水!她為自己小心眼兒羞赧,為自己對他的傷害而自責(zé),為自己的黨性退化而驚心動魄,無地自容。她在這里找到放心舒心!
莊潔見到事態(tài)向著她想象的方向發(fā)展,反身離開。
道路另一端樹蔭里,站著一個微胖的干部模樣的人。他是常務(wù)副縣長劉吉印通,也是前面處理這件突發(fā)事件的幕后總指揮。也是李卓群在城北徐家塘遇到那個橫蠻不講理的混混劉福三的親二叔。他對李卓群的做法恨得牙齒癢癢的,在事件向李卓群方向發(fā)展時,曾多次打電話給在賓館陪薛書記的代理書記高光太,請示行動。在電話里不免將李卓群的行為做一番歪曲,希望達(dá)到中傷的最佳效果。
高光太和他的想法截然相反,他是一天都不愿意呆在沖南。他已經(jīng)是市委副書記了,在市委人脈深廣很是吃得開,而薛逢陽以界六十,干不到三年了。他得好好把握這三年過渡期,取得薛逢陽的深度信任最重要。所以,除了多次向薛逢陽提出給沖南派書記外,其他的一切事務(wù)唯薛逢陽馬首是瞻。
本來他是極力向薛逢陽提議讓劉吉印通代理書記,可是在薛逢陽心里根本就沒有考慮劉吉印通。前任書記馬光泉因貪腐等嚴(yán)重問題被雙規(guī),風(fēng)傳劉吉印通也涉身其中,只是證據(jù)不足,馬光泉至今沒有實質(zhì)性松口才沒有對他做組織處理。薛逢陽是知道排擠前任縣長馬尚全劉吉印通是最為賣力的干將。
薛逢陽在來的路上向李卓群專門囑咐要認(rèn)真對待這個人。憑高光太的政治敏感,早該知道薛逢陽不同意劉吉印通代理沖南書記的原因,但他總想多培植自己的勢力,才鋌而走險推薦劉吉印通。推薦劉吉印通還有另一個原因,劉吉印通是省人大副主任劉景仁在沖南時一手提拔出來的,又是劉副主任的堂侄。
眼看著劉吉印通沒戲了,他此時可不敢再忤逆薛逢陽的意愿。對于劉吉印通電話里的內(nèi)容,他不敢全信,也不敢不相信。不敢全信,在他的印象里李卓群是個很沉穩(wěn)的人,不可能一來,還沒有確定自己身份就貿(mào)然摻和進(jìn)這樁棘手的事件里,而不顧他的前任的處境。他的前任畢竟還是他的上級。而且,這件事很棘手,一旦處理不當(dāng)很容易導(dǎo)致不易控制的事變。
就是安撫好了老百姓,也得罪了其他的方方面面。以后的工作還能順暢開展?所以,聰明的領(lǐng)導(dǎo)遇到這樣的事件,根本不會親自出面冒險,至少在了解了事件的全部之后,在征求意見的基礎(chǔ)上達(dá)成內(nèi)部的統(tǒng)一,才可以采取適當(dāng)?shù)拇胧﹣斫鉀Q。
他們之間也是很熟悉的,上省城少不得到李卓群哪里走走,探聽消息。李卓群留給他的印象就是沉穩(wěn)干練。當(dāng)薛逢陽提及讓李卓群來接他的班,他沒有定點反對的表示。
他給劉吉印通的指示是:靜觀!但是,他又從別人那里聽到同樣的報告,報告里還比較客觀,沒有劉吉印通報告里那些夸大和挑逗性推理。這回,他不得不相信了。他感到十分震驚,李卓群這那里還像一個沉穩(wěn)的官員?這么干下去,還不在沖南掀起一場空前的地震?但是,他沒有將這個擔(dān)心表露給薛逢陽。暗中指示不要表態(tài),尊照李卓群的指示辦!
劉吉印通的手機(jī)再次響起,打來電話的是的侄子劉福三。聽了劉福三的電話,心里的無名之火大盛,恨不得給手機(jī)幾個耳光。但,畢竟這只是手機(jī)。只能對著手機(jī)一通怒罵。
三、 就任
三(上)
眾人擁著毛妹尸體,走在哭泣中行在哀傷里。
到臺階前。黃三爹爹緊趕幾步,擋住抬著尸體的竹床,大喝道:“停!”眾人一愣,原地站立,齊齊望著他。黃三爹爹厲聲道:“這是哪里?。俊贝蠹也恢浪f什么,都沒有開口。黃三爹爹激動地道:“這是公堂,更是李書記的家!不能讓毛妹尸身沖了李書記的好運氣!他可是替咱們做主的?。∫瞧渌裁礊觚斖醢说?,非沖他個鳥蛋精光不可!”眾人大驚。黃家興忙招呼大家放下毛妹尸體,停在臺階下。
黃三爹爹大聲道:“你們都在這兒站著,不要進(jìn)來。人多了亂了套,咱們不能給李書記添麻煩!”眾人應(yīng)諾。李卓群連忙說:“那怎么行那怎么行!鄉(xiāng)親們走了大老遠(yuǎn)的路,在怎么著也要進(jìn)屋歇歇,喝口茶,再說事!邊部長、李主任快領(lǐng)鄉(xiāng)親們進(jìn)樓,讓出幾個科室,安排鄉(xiāng)親們休息。何隊長,你領(lǐng)著你的人守住毛妹。鄉(xiāng)親們,進(jìn)屋進(jìn)屋!”
有人抬步欲走。黃三爹爹大喝道:“誰也不準(zhǔn)進(jìn)!家興,你攙著大奶奶,我們?nèi)齻€進(jìn)去說事。人多了反而講不清楚?!庇腥说溃骸叭?,我們莊以前那些事也要講講!”
“曉得,曉得,到時候找你們。”
李卓群見如此,說:“黃三爹爹,家興,你們看,案子終究要交給公安局處理的。你們看這樣好不好,鄉(xiāng)親們先到公安局那邊,由他們派專人調(diào)查,鄉(xiāng)親們也該休息休息了?!秉S三爹爹和家興商量了一會,道:“好,你書記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大伙聽李書記的,到公安局去!”
李卓群道:“李主任,你趕快領(lǐng)著鄉(xiāng)親們?nèi)ス簿郑才培l(xiāng)親們吃飯和休息的事,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哦,還有,叫人給毛妹搭個棚子,不要叫毛妹再受天光了?!崩钭咳旱脑拕偮湟?,人群響起一陣贊嘆。
黃三爹爹感動地道;“書記啊,二子啊,你還是我們那里的李家老二啊,想得這么周到!哎,你要是早點來就好了!哎,毛妹啊,你李二哥要是要是早點來,你也用不著,哎……”他的話引起在場的人強(qiáng)烈共鳴,哭泣聲再次響起。“好人”“青天”之聲再次泛濫。
李卓群連忙大聲道:“鄉(xiāng)親們,我不是青天,我也沒有那個本事。我只是一個黨的普通干部,是黨讓我這樣做的!你們要感謝就感謝黨感謝政府!好了,鄉(xiāng)親們,你們也累了,就不要在說話了。跟著李主任休息、吃飯。”轉(zhuǎn)身對邊梅道:“邊部長,你立即打電話通知各單位一把手到縣委會議室?!?/p>
邊梅似有顧慮,小聲說:“李書記,您剛來,許多人都不認(rèn)識你,是不是……”
李卓群馬上會意,道:“特事特辦,什么程序、過場等等東西在突發(fā)事件面前都得讓路!哦,你擔(dān)心得對,我這就給薛書記、高書記打電話。你快去辦剛才的事!”邊梅還想提醒什么,可是見到李卓群毅然決然,轉(zhuǎn)身進(jìn)樓內(nèi)。劉局長匆匆趕到,向李卓群報道。李卓群道:“劉局長,你立刻打電話,讓你們局里最干練的同志組成調(diào)查班子現(xiàn)場辦案,再派幾個人來這里,還要派人協(xié)作李主任安排大家。另外,通知法院、檢察院和紀(jì)檢政法委負(fù)責(zé)人到信訪局來。”
劉局長答應(yīng)著,掏出手機(jī)打電話。李卓群和黃家興攙扶著黃大奶奶上臺階。
他們來到一樓信訪局辦公室,局長模樣的中年人趕著上前要替換李卓群攙扶黃大奶奶。李卓群朝他揮揮手。局長退后,親自和幾個干部擺桌椅安排座位。安排好來人后,又忙著給大家沏茶倒水。李卓群道:“你也不要忙了,坐下,我有話要問你?!本珠L放下手里的活,小心地坐到椅子里,微笑著很認(rèn)真地聽候吩咐。
李卓群問:“你是局長?”
“不是,我是副局長?!?/p>
“局長呢?”副局長愣了愣道:“可能辦重要的事情去了!”
“他經(jīng)常這樣嗎?”
“也不是,只是有急事時才走。”李卓群知道這樣問是問不出什么真實的東西,轉(zhuǎn)了話題道:“你貴姓?”
副局長忙說:“免貴,姓曹,叫曹振義。”說完了顯得不卑不亢。李卓群心里暗自點頭,道:“你們這里積壓了多少積信沒有處理?”
“一千二百四十三件信沒有處理,待處理的十三件?!?/p>
“已經(jīng)處理了多少?”
“您是問今年的是還是包括以前的?”
“兩樣都要。”
“歷年的處理了二百六十件,沒處理的和不好處理的是十一件。本年處理了九件,待處理的十三件?!崩钭咳郝犃耍睦锎笳?。嘴上卻說:“曹局長,你不要一口一個您,我比你還年輕。要不見外,就叫我小李,哦……”他自己先笑了,改口道:“叫我老李就行!”已經(jīng)緩過情緒的黃三爹爹聽了,趕忙說:“那不中!年齡再輕,那也是一方長官。章法是亂不得的。哪有下對上這樣亂喊的?”
李卓群笑著道:“您老別一口一個長官的,我不是長官,我是書記,是人民的勤務(wù)員,是為老百姓干活的人!”黃三爹爹張口還要說,曹局長道:“李書記,還是叫你書記吧,這樣就沒有隔閡,也不亂了大爺說的章法!我也不再稱呼‘您’了?!?/p>
李卓群正要說話,劉局長領(lǐng)著幾個警察進(jìn)來。大家起身。沒等劉局長開口,李卓群道;“你們立即辦案。曹副局長你也參加?!辈芨本珠L答應(yīng)著,給辦案的警察騰地方。
李卓群剛出門,看到匆匆走來的邊梅。邊梅身后跟著幾個人。李卓群立刻迎上前,沒等邊梅介紹,熱情地和大家握手道:“你們好!我叫李卓群,剛剛才來?!睅讉€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手已經(jīng)握過了。邊梅這才開始介紹道:“這位就是新到任的縣委書記李卓群同志?!贝蠹衣犝f燃起熱情,握手、自報家門。
“李書記,我是常委、紀(jì)委書記,梁致遠(yuǎn)?!?/p>
“李書記,我是檢察長,袁立三?!?/p>
“李書記,我是法院院長,尚無原”李卓群笑著握住尚無原的手笑著道:“老尚,咱們不是聚在一塊了,怎么能說無緣呢?”幾人發(fā)出會意的微笑。李卓群問邊梅:“政法委書記呢?”
邊梅說:“政法委書記是公安局政委章程,正和李主任安排大黃莊的鄉(xiāng)親們和給毛妹做尸檢。說有了結(jié)果馬上過來。他托我轉(zhuǎn)告你,沒能第一時間向你報到非常抱歉?!?/p>
“這非常好!是見我重要,還是工作重要?好,你們幾位先到信訪局了解一下案情,隨后到會議室?!绷褐逻h(yuǎn)笑道:“那好,我們?nèi)チ?。”領(lǐng)著兩人走向信訪局。
李卓群拉住邊梅小聲問:“邊梅,你我是老同學(xué),我初來乍到,對縣里情況很不了解,你可要幫幫我?。俊?/p>
“您看您,跟我還客氣什么?您支應(yīng)一聲我敢不盡心竭力?”
“這是哪里話,現(xiàn)在我們以老同學(xué)的身份說話嘛。你還跟我亮官腔,有必要嗎?”
“那好,您有什么指示?”
“看看,又來了不是。你就不能去掉‘您’啊‘您’的,你比我還大兩歲呢?還有張口就是什么‘指示’,我哪有那么多所謂的‘指示’?好像我就是一部工作機(jī)器?!?/p>
邊梅微笑著說:“看來,你還是那個進(jìn)退有據(jù)持重沉穩(wěn)的學(xué)生會 。哎,你今天的做法似乎反常。”
“你是指今天這事?”
“當(dāng)然,你還沒有交接就插手這件事是犯忌的,這不是給高光太難堪嗎?”
“這個,我也想過,但是既然讓我碰上了怎么能退縮,要是釀成大事件……我不該插手今天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你遇上了也脫不了,在插手前是不是將情況通報給高書記……還有,要不是我和老李猜測你一定先到縣委暗訪而及時趕過來,你豈不是真的叫何江的手下抓了。你怎么辦,說我是你們的縣委書記。人家相信嗎?那些人可不認(rèn)識你!就是相信了,一個新書記上任的第一天叫下級抓住,傳出去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還有,你叫那些人怎么下臺?如果有別有用心的人摻和指不定還會生出什么風(fēng)浪呢?”
“你說得是,我問你,信訪局的正局長叫什么名字,他怎么樣?”邊梅遲疑了片刻問:“怎么,你要拿他開刀?你這一來搞的動作夠大的了,還沒正式上任就搞得驚天動地,還沒有交接就召集這么多干部來,你就不怕別人說什么?”
李卓群笑笑說:“召開這個會,我請示薛書記和高書記了,他們馬上就到。你還是說說信訪局長吧,我沒有拿他開刀的意思。這涉及以后處理積案的事。”
“你還真的要動大手術(shù)?。窟@比鬧地震還厲害,這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要不馬縣長……”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我只是想了解了解,做到心中有數(shù)。你快點說,薛書記和高書記恐怕快要到了。”
“那好,我告訴你。信訪局長叫劉福源,是省人大劉副主任的親侄子。此人好交結(jié)三教九流,對安排他當(dāng)這個信訪局長很不滿意,工作上的事從來沒有認(rèn)真過?!?/p>
“那副局長應(yīng)該辦啊,我看曹振義還挺干練的?!边吤防湫Φ溃骸半m然劉福源不勤于工作,他也不讓曹振義插手。他有一句名言:縣里讓辦就辦,縣里沒有說話的事誰也不能辦!還有一句:縣里讓辦,得要看我劉福源心情。曹振義能辦嗎?大家背后叫他牛局長。”
“怎么能這樣,怎么不撤換他?上面有人就能這樣為所欲為?”
“你說得輕巧,你千萬不能干這樣的傻事……”
“你們在說什么?。窟@樣投入?”說話的是高光太。兩人聞聲忙抬頭尋到聲音的發(fā)源地。原來高光太和另兩個干部陪著薛書記和金部長走進(jìn)門廳。邊梅搶先道:“高書記,我們在說怎么平息這個突發(fā)事件。”
三(下)
李卓群緊走幾步,握住高光太的手熱烈地道:“高書記好!一來就給您添麻煩了!”
“哪里話哪里話!你干得好,處理得及時!要不還真要出大亂子了,可見薛書記沒有看錯你!你比我有辦法有魄力!”薛書記道:“老高,你也別往他臉上貼金了。今天這個事雖然處理得及時,但還是顯得毛糙了點?!?/p>
那兩個同來的干部中一個瘦高個子上前握住李卓群的手熱情地說:“歡迎歡迎,李書記。我是你的副手寒光。”
“哦,寒光,很有風(fēng)骨的名字啊!”另一個中等個頭微胖的人握住李卓群的手,滿面笑容道:“您好!李書記,我是常務(wù)副縣長劉吉印通。我代侄子向你道歉,您有空我一定帶他登門親自給您賠禮!”李卓群聽了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其他人不知道。
薛書記道:“怎么回事?”劉吉印通充滿歉意地將發(fā)生在城北徐家塘小店門前的事說了一遍。連聲向李卓群說對不起,侄子年幼無知,一定嚴(yán)加管教!
其他人聽了不好說什么,薛書記道:“你看你,一個縣委書記……你要是和我一道那有這事?劉副縣長,你那個侄子要好好管教,幸虧今天遇上的是李書記,要是老百姓怎么辦?”
“是是,一定一定……”
“今天這個事情一定要處理好,不要留后遺癥?!毖浀?。
“公安局正在辦理,我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把它辦好!”
“那好,我們?nèi)h室吧。”
大家簇?fù)碇浬蠘?。李卓群回頭對邊梅道:“邊副部長,你叫劉局長他們來會議室?!边吤反饝?yīng)著返身去信訪局。
會議室里濟(jì)濟(jì)一堂,大家小聲議論著今天的事和新來的縣委書記印象。薛書記一行進(jìn)入,大家立刻起身迎接,熟人不斷向薛書記打招呼問好。薛書記微笑揮手作答,直接走向 臺,坐到一旁。高光太要讓薛書記坐中間。薛書記微笑道:“今天你們兩位是主角,我是配角。”
“那好,我陪著您,我也是配角,李書記才是主角?!?/p>
“你們倆都是,別謙虛了。大家等著呢?!?/p>
“那好,我就在多當(dāng)幾分鐘的主角。李書記你請?!崩钭咳鹤礁吖馓磉?。
高光太試了試話筒,微笑著說:“同志們,現(xiàn)在把大家招來主要是宣布云陽地委決定。下面請云陽地委組織部部長金葵同志宣布決定。金部長請。”金部長拿起文件道:“中共云陽地委任命:李卓群同志任沖南縣縣委書記兼沖南縣人民武裝部第一政委。高光太同志不再擔(dān)任沖南縣委代理書記。宣布完畢。”會議室里掌聲四起。
高光太高興地抬手示意,掌聲停止。道:“同志們,本來今天我不是主持人,權(quán)當(dāng)我最后一次留戀吧。我多的話就不說了,在這里我希望大家向支持我一樣全力支持李卓群同志,齊心協(xié)力搞好沖南的工作。預(yù)祝沖南的工作取得新的更大的成就!”掌聲四起。高光太又道:“下面請李卓群書記講話!”
李卓群在掌聲稀落后站起,微笑著說:“同志們,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我也沒有什么話好說,一切取決于我們今后的工作。希望我們共同努力,將今后的工作做好,讓黨放心,讓老百姓滿意!”說著坐下。大家殊感突然,一時間沒有反過來,會場一片寂靜。還是高光太站起來道:“好!話不在多。李書記是位實干家。為他的精煉務(wù)實的發(fā)言鼓掌!”會議室里這才充滿掌聲。
高光太詢問薛書記要不要說話。薛書記搖搖頭。又轉(zhuǎn)向金葵示意,金葵搖頭。高光太朝李卓群耳語了一會。李卓群點頭站起來道:“見面會就到這里,下面請大家稍等。我送送領(lǐng)導(dǎo)們回來有事和大家商量。”下面的人開始了交頭接耳。薛高 位起身,李卓群陪著走出會議室。會議室里議論聲陡漲。
薛書記道:“小李啊,你是不是要安排今天這個事?。俊?/p>
“是的,真不好意思,慢待您們幾位領(lǐng)導(dǎo)了!五分鐘的事!”
“我們沒關(guān)系,一定要把握好尺度!我們幾個用不著送,我們就在你的辦公室等著?!备吖馓πφf:“有我陪著薛書記金部長,你放心。我還是半個主人呢?!?/p>
李卓群笑著道:“那拜托了,高書記?!鞭D(zhuǎn)身回會議室。金部長等李卓群進(jìn)入會議室呀然道:“他怎么真的這樣?不知道高書記也是他的上級?”
高光太道:“事情也有緩急,李書記他也是為了工作,我們得理解他?!闭f著暗自瞧著薛書記。薛書記什么話也沒有說。
李卓群的屁股剛剛挨上座椅,道:“讓各位留下來有一件事要交代,當(dāng)然,這是我個人的決定,還沒來得及開常委會研究,如果有什么不當(dāng)或者出了什么差錯由我一個人承擔(dān),和常委們和在座的各位沒有任何牽涉!”李卓群停住,眼睛掃視了在座的常委們和個部門的一把手。見大家在聽,道:“自今天起成立積案清查小組,我自任組長,寒光同志任常務(wù)副組長,紀(jì)委書記政法委書記任副組長,各位局長都是成員。案子涉及到哪個部門,由哪個部門一把手和信訪局共同負(fù)責(zé),限期處理!”
李卓群看著會場,會場死一般寂靜。眼光投向常委們這邊,問:“組織部長是哪位?”寒光道:“調(diào)走快一個月了,新任的還沒有到任。”
“怎么回事?”
寒光湊到李卓群耳邊小聲說:“據(jù)了解,新任命的部長不愿意來,還呆在地委?!崩钭咳好碱^一皺,問:“現(xiàn)在組織部誰在負(fù)責(zé)?”
“邊梅代理。”李卓群點點頭,抬頭道:“邊副部長,自即時起,曹振義同志代理信訪局局長,全權(quán)處理積案工作。”邊梅問:“李書記,那劉福源局長怎么辦?”邊梅特地將劉福源三個字予以突出,希望引起李卓群的重視,讓他慎重,取消這個決定。
李卓群嚴(yán)肅地道:“關(guān)于劉福源同志的問題以后再說,先讓他休假一個星期,他不是喜歡在外面嗎?同志們,你們的崗位就是要你們多擔(dān)待,為改革服務(wù)為人民服務(wù),任何人沒有理由消極要挾!要是那樣那是在犯罪!”
現(xiàn)場大驚失色,唯有劉吉印通不屑一顧。寒光也欲言又止的樣子。李卓群道:“寒書記,請你讓公安局局長政委來這里,毛妹的筆錄做完,讓他們帶來這里。”邊梅提醒道:“李書記,到了下班的時間了?!?/p>
“沒事,有吃方便面就可以了?!?/p>
寒光小聲道:“書記,那地委的領(lǐng)導(dǎo)們……”
“你和劉縣長帶著其他的常委們過去作陪,我去和他們請個假。注意一定要陪好領(lǐng)導(dǎo)們!”對全體道:“散會!”號令發(fā)出,沒有人動身,連一個站起來的人都沒有。等著李卓群和常委們走出門好一會子,會議室里才響起自由的聲音。他們今天算是開眼了,來了這么一位拼命三郎。大家都擔(dān)心接下來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令人擔(dān)心的驚天動地??墒?,大家表面上都沒有說,而是笑著稱贊李卓群工作有魄力。教育局長一直坐著不動窩。
寒光領(lǐng)著李卓群走進(jìn)書記辦公室。高潮立刻站起來,高光太隨后站起來介紹道:“李書記,我給你們介紹。這是你的秘書高潮,和你同齡。高潮,你一定要聽李書記的話,好好工作。還要安排好李書記的生活。吃好了,睡好了,才能工作好!”說著開心地笑了。大家附和著開心。李卓群主動握住高潮的手,熱情道:“今后就讓你多吃苦了。不過沒有關(guān)系,你要是感到太累了,可以換崗位?!?/p>
高潮謙虛卻是泰然道:“李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盡職盡責(zé)!不能勝任的話,用不著您趕,我自己會走的?!?/p>
“我給你提一個意見,能接受嗎?”高潮一驚,在場的都是一驚,齊齊地望著李卓群。李卓群坦然道:“你能不能以后不要用‘您’這個稱謂?”高潮這才恍然大悟,但是不好說。高光太哈哈一笑道:“好好,李書記這個意見提得好!以后就不要這樣了,直接稱呼李書記?!备叱弊屪?,給李卓群沏茶。
李卓群搖搖手道:“不用,我一會就走?!鞭D(zhuǎn)向薛書記金部長滿面歉意地說:“薛書記,金部長,高書記他還是主人。今天我就不能陪你們了,我還得過去?!?/p>
薛書記說:“你就真的這樣忙?吃頓飯的功夫也沒有了?”李卓群微笑道:“書記啊,您不是要我來工作嗎?”
薛書記笑起來道:“你們看看,我還沒有說他,他倒反將了我一軍。好好,我們就不用你賠了。你好自為之?!崩钭咳旱溃骸案邥?,就有勞您了。我讓其他的常委過來。”也不等眾人說什么,雙手作了個揖,轉(zhuǎn)身離去。高光太立刻示意高潮跟出去。
四、 潮起水寂
四(上)
李卓群剛進(jìn)會議室的門,看到一個花白頭發(fā)的瘦高個子老人,端坐在會議室一隅。老人看到李卓群進(jìn)門,忙站立,伸出雙手撲了過來,喊道:“李書記,想不到您真的回來了?!蔽兆±钭咳旱氖质箘哦秳?。李卓群大驚失色道:“您是,您是郭校長?對,您是。您給我發(fā)過獎,在學(xué)校大操場上。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怎么不記得,您是我們學(xué)校多年不遇的高才大才奇才,我怎么不記得!我們干教育的對優(yōu)秀學(xué)生那是如數(shù)家珍,何況您還是皇冠上的明珠,我作為您的校長那是要記一輩子的。”郭校長眼淚溢出,啜泣有聲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下我們有指望了!幸甚,老百姓的幸甚,沖南教育界的幸甚!”
李卓群攙扶郭校長坐下道:“老校長,您老坐下,坐下慢慢說?!?/p>
“哎哎,好!”掏出手帕揩拭眼淚笑著說:“讓您見笑了?!?/p>
“老校長,我有個建議,您老一定要接受,否則我就不敢和您見面說話了?!?/p>
“您說您說?!?/p>
李卓群笑呵呵地說;“您老能不能不要一口有個‘您’的,我才多大啊,再說就是到七老八十,那您也是我的老師我的校長,永遠(yuǎn)都是!您要是再稱呼‘您’就是把我當(dāng)外人看!”
“這……哎,好好好,我不這么稱呼?!崩钭咳航舆^高潮手里的水瓶:“高秘書,請你到食堂定八盒盒飯拿到這里來?!备叱笨戳艘谎劾钭咳?,去了食堂。李卓群將倒?jié)M水的茶杯雙手遞給郭校長,滿面笑容道:“您老今天怎么來得這樣巧?”郭校長忙接過茶杯放到桌面,道:“我現(xiàn)在是教育局局長,這不是來開會嗎?”
“哦,那要恭喜了,沖南有您這樣的教育局長那是沖南的幸甚!”
郭校長苦著臉說:“幸甚什么啊,再有兩年我都要退休了,現(xiàn)在坐在這個位置上是將我推到火山口?!?/p>
“怎么回事?”李卓群坐到郭校長身邊問。郭校長嘆了一口氣說:“說出來要代你麻煩了……算了,還是不說了,說了你也沒辦法,陡增你的難處?!闭酒饋硪?。
李卓群趕忙攔住,誠懇地說:“您可不能這么就走了,我知道您等我一定有不得已的事,一定是事關(guān)教育界全局的大事。您說您說!”
“論理,你剛來,不應(yīng)該和你說這事,叫你操心為難,又解決不了的事?!?/p>
“只要天塌不了,其他的沒什么好怕的。您說!”
“好,沖你這份豪情這份為教育的心,我就向你反映反映。全縣教師都有十三個月沒有發(fā)全額工資了?!?/p>
“有這事?那每個月發(fā)多少?”
“只發(fā)基礎(chǔ)工資?!?/p>
“那其他部門也是這樣?”
“不盡相同,據(jù)我了解,財政局、工商局、地稅局和公檢法系統(tǒng)是百分之七十。其他的局或半數(shù)或百分之六十不等,只有教育局發(fā)基礎(chǔ)工資。我?guī)銥殡y的了,我知道財政虧空,這些錢多有一半是靠貸款來的。哎,實在沒有辦法。老師們?nèi)诵牟话怖?。”李卓群沉思了一會兒道:“您還要繼續(xù)做老師們的工作,給我半個月時間,我一定給老師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聽得此話,郭校長激動地站起來道:“好說好說,只要有指望,別說半個月,就是半年也能克服!我代表沖南全體老師們給你鞠躬了。”剛鞠了一半叫李卓群攔住。
“您不能這樣,要感謝,我們應(yīng)該感謝你們才對,老師們受苦了。請您傳達(dá)我的意思,老師們辛苦,縣委縣政府一定盡快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不僅是工資的事,其他方面一定統(tǒng)籌逐步解決。”
“好好,我一定在第一時間轉(zhuǎn)告全縣的老師們,讓他們安心等待,以優(yōu)質(zhì)的教學(xué)工作感謝縣委縣政府的關(guān)懷!”
“用不著感謝,這是我們的職責(zé)所在,只是我們沒有服務(wù)好,責(zé)任在我們。這個話題就不談了,我想問另外一個事。黨校和各中學(xué)有沒有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而且水平高的老師?”郭校長道:“有,黨校的張振海,一中的劉施,四中的穆家豪和宣傳部的馮春來都是頂呱呱的,他們在省內(nèi)外都小有名氣。”
“好,您讓一中和四中的兩位老師搜集資料,主題是立黨為公、執(zhí)政為民。重點是黨政機(jī)關(guān)和工作人員如何在工作中落實和體現(xiàn)‘為人民服務(wù)’這個根本宗旨。黨校和宣傳部的有我來說。”
郭校長拍手道:“好,早該這樣了!這幾年也太那個了,以致各種……我不說了,我得趕回去?!碧染妥?。剛好遇上提著盒飯進(jìn)門的高潮。高潮后面跟著一群人。李卓群道:“在這里吃了飯在走,我都讓高秘書弄來了?!惫iL沖李卓群開心地一笑,什么話也沒有說,敏捷地從人縫里鉆出。
隨著高潮進(jìn)來的是幫著提盒飯的周師傅和在信訪局辦案的人員,還有剛剛趕到的章程。章程上前一步,立正敬禮,道:“李書記,政法委書記公安局政委章程向您報到。請指示?!崩钭咳盒χ兆≌鲁痰氖值溃骸罢抡?,劉局長,今天沒有讓你們休息,就是為了這個事件。來來,坐下吃飯。吃過了再說?!?/p>
李卓群親自和高潮將盒飯擺到桌面上,招呼大家吃飯。同來的周師傅急道:“書記,這這怎么行?再怎么著也要到食堂里,食堂里有小餐廳。書記縣長們都在那里吃。這菜,我還以為是給加班的科室里準(zhǔn)備的,高秘書,你怎么不早說,您看,這……”
李卓群端起飯盒,扒了一口飯,笑著說:“師傅,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忙你的吧,填飽肚子就行了。今天這頓飯記在我賬上,算我請的客?!?/p>
“我我真的沒見過您這樣的書記,哦,李書記,我姓周。各位,你們慢點吃,我去打個湯,幾分鐘的事。”說著抹了一下眼睛跑出會議室。李卓群喊道:“不要了,不要……高秘書你快去制止?!备叱倍酥埡信艹觥@钭咳簩χ诔燥埖奈鍌€干警笑著說:“便飯招待大家,真的不好意思,等閑了,我一定給大家補(bǔ)上一頓!回去可不要罵我小氣???”
章程沉聲道:“書記,我們都是吃過大餐的人,但是今天這頓飯我會記住一生的?!彼f不下去了,趕緊低頭扒飯。一個辦案的女警竟然啜泣有聲,連忙跑出會議室,接著另外兩個年輕警察也跑出。
李卓群辦事簡練動作快也體現(xiàn)到吃飯上。他在大家還有半盒飯的光景,他的飯盒已經(jīng)見底見底了。他拿起水瓶向飯盒里倒了些水,端起輕輕晃動飯盒,讓水充分和殘留在飯盒壁上的咸味接觸、沖刷,如此多次。飯盒壁上的咸味基本溶解于水里,端起,很有滋味地喝著。章程和劉能邊吃飯邊偷偷地觀察李卓群,見他如此,不約而同地別過臉去,趕緊吃飯。
“湯來了——”隨著聲音,周師傅端著一大臉盆肉末雞蛋湯走進(jìn),后面跟著高潮。李卓群剛剛喝完水,還沒有來得及放下飯盒。周師傅看到,連忙將臉盆放到李卓群面前。撲過去,雙手端起李卓群吃過的飯盒,舉到眼前,仔細(xì)地看了看,突然道:“書記,您您這是干什么啊,您這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您您……”放下飯盒,撩起圍裙擦眼睛。
李卓群大聲喊道:“外面的同志進(jìn)來,周師傅給大家端來的湯,快進(jìn)來。老章,你去叫他們進(jìn)來,年輕人不好意思?!闭f著將臉盆端到劉局長桌上,道:“我吃過了,你領(lǐng)他們喝了它。不要辜負(fù)了周師傅的美意?!?/p>
劉局長端起臉盆向自己飯盒里倒湯,笑著說:“書記,我倒了。”李卓群端起臉盆給剛剛進(jìn)來的干警倒湯。周師傅解下圍裙將李卓群吃過的飯盒包上。高潮道:“周師傅,您這是干什么???不就是一只飯盒嗎,收破爛的還不要呢!”周師傅瞪了高潮一眼道:“我看你和李書記年齡也差不多,你怎么就……我這是帶回去放到中堂上供著?!?/p>
“上供?”高潮懵了。周師傅鄭重地道:“我要讓每一個來我家里的親戚朋友看看。看這就是我們的李書記來縣里吃的第一頓飯!一頓盒飯!連里面的殘湯都和水喝了!現(xiàn)在哪里還有這樣的書記這樣的官?。俊敝軒煾凳旨?,高潮聽了神情一震。李卓群放下臉盆道:“周師傅,你不能這樣。這樣會引起其他同志的反感,會影響我的工作。您要是幫助我就把飯盒給我?!?/p>
周師傅將信將疑地道:“真的,還有這樣的講究?”
“真是這樣,要搞不好團(tuán)結(jié),我還怎么工作?”周師傅趕忙掀開包袱,拿出飯盒,又縮回手道:“這樣,我不拿回家,不給您添麻煩,反正都沒用了,我替您處理掉。”說著,動作麻利地將其他空飯盒、筷子收起,放到空臉盆里端走。
李卓群向大家招手道:“大家剛吃過,照理應(yīng)該休息,但是事情緊急,就對不起大家了,讓你們辛苦了?!贝蠹叶颊f沒事。李卓群讓章程說毛妹的尸檢和安撫群眾的情況。章程說,毛妹是在暴力下被強(qiáng)奸,后投河自盡的。說,李主任安排來人住進(jìn)招待所,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多了。李主任還在招待陪同。
李卓群沉思有頃,轉(zhuǎn)向劉局長。劉局長拿出詢問筆錄說:“死者毛妹真實姓名為:黃妙茹。十六周歲,一中高三理科(六)班學(xué)生,學(xué)生會副 。各方面非常……”
四(下)
李卓群插話說:“劉局長,你直接敘說案情經(jīng)過。哦,高秘書,你去招待所,讓李主任做好準(zhǔn)備,我們馬上去大黃莊。還有,讓曹局長下午清理所有積案,分門別類,最遲明天下午交給我。叫邊部長通知常委們,晚八點開會?!备叱彪x去。
劉局長敘述道:黃妙茹昨天下晚六點左右,散學(xué)回家。走到莊口遇到剛從村部出來的煤礦老板柯式堂和村長馬家仁,還有幾個礦上的人。見到黃妙茹走來,柯式堂攔住去路,當(dāng)眾調(diào)戲。黃妙茹要逃走,被村長和幾個礦上的人抓住。被帶往一里路外的大黃莊煤礦。路上遇到黃家興,要上前阻攔。村長馬家仁說黃妙茹偷了礦上的圖紙,要交給公安局,叫他不要多事。黃家興不相信,要求拿掉塞在黃妙茹嘴里的堵塞物,讓黃妙茹說話??率教谜衼韼讉€礦上的打手。
黃家興見機(jī)不對,跑回去喊人。村里人堵在煤礦門口要人。煤礦一個工頭說人已經(jīng)回家了,礦里沒有人。大家要沖進(jìn)礦里,工頭指揮人大打出手,傷了好幾個村民。后來,余嘴鄉(xiāng)派出所所長余中長帶著三個干警抓走了幾個領(lǐng)頭的村民。第二天,一個村民在煤礦前面的小河里發(fā)現(xiàn)了黃妙茹的尸體。
李卓群聽了,嘴唇緊閉,臉色鐵青。劉局長補(bǔ)充道:“李書記,我和章政委已經(jīng)派刑警隊長去了礦山和派出所了。”
“什么時候走的?”
章程道:“我來縣委時走的。”
“帶了多少人,有周密的抓捕計劃沒有?”章程道:“由于時間倉促,還沒來得及部署。何隊長有經(jīng)驗。”
李卓群道:“不行!章政委,立刻通知武警中隊,除了值班的其余人員全體出動,包圍黃莊煤礦,刑警隊派人去派出所監(jiān)視。老章你守在局里,劉局長,帶上其余的干警立刻去礦山和大黃莊村部?!?/p>
劉局長小聲道:“余嘴鄉(xiāng)幾個領(lǐng)導(dǎo)也牽涉其中,您看……”李卓群站起來道:“他們跑不了。派幾輛中巴,拉上大黃莊來的鄉(xiāng)親們,半個小時后我在縣委大門口等你們?!闭聞⒑腿齻€干警立刻起身出門。
賓館里,眾人圍繞著薛、高和金部長坐在大圓桌旁,常委們喜氣洋洋地看著三位領(lǐng)導(dǎo),很有秩序地舉杯敬酒。薛書記讓大家不要拘謹(jǐn),說:“我們都是老熟人了,用不著這樣?!焙呛且恍Φ溃骸拔乙哺刹涣藥啄炅耍业淖畲笮脑附o沖南找一個可靠的縣委書記。看來,小李沖勁很大,徐緩不足。你們要多擔(dān)待,時機(jī)合適的話,可以私下里多多溝通。小李那個人我清楚,還是聽得進(jìn)去同志們話的。啊,不說了,免得大家敗興。來,我敬各位一杯。我的酒量就是提不上去,沒辦法。來,干!”眾人舉杯干盡杯中酒。
常務(wù)副縣長劉吉印通笑盈盈舉杯道:“薛書記,您是我們老領(lǐng)導(dǎo),高書記、金部長,你們也都是。我分別敬三位領(lǐng)導(dǎo),你們不用喝酒,算我的一點心意?!闭f罷,也不等三人反應(yīng),連著喝了三杯。哈哈一笑坐下。高光太笑著說:“別光顧著喝酒,吃口菜壓壓?!?/p>
劉吉印通笑著道謝,舉筷道:“各位領(lǐng)導(dǎo),你們也吃啊。要不我不好意思吃。各位你們也吃?!庇谑?,在一片謙讓和嬉笑聲里舉筷殺向菜肴。
吃過菜之后,又是一輪敬酒。敬酒罷,劉吉印通朝坐在金部長身邊的寒光使眼色。寒光就是不對著劉吉印通看。劉吉印通望望其他的常委們,常委們也都有意無意地回避他的眼光。劉吉印通實在沒辦法,只好偃旗息鼓。薛書記看著場面冷清,笑道:“大家看來興致不高啊,有什么話盡管說,權(quán)當(dāng)助興?!?/p>
劉吉印通瞧了一眼高光太,高光太微笑著瞧著薛書記,臉上沒有任何意思。劉吉印通微笑著,似開玩笑地道:“我們李書記啊,還真是雷厲風(fēng)行,你們看,還沒有接任就先工作起來了?!毖浶χf:“老劉啊,你這是在夸他呢還是貶他?”
高光太忙道:“老劉,你要好好適應(yīng)李書記的工作節(jié)律,要不會掉隊的,哈哈哈——”大家跟著笑。劉吉印通似要開口,叫坐在身旁的高書記胳臂肘碰了一下。劉吉印通緘口不語,光剩下笑。金部長吃了一口菜,不無感慨地道:“哎呀,還是年輕好啊,敢想敢干。不錯,是個干事業(yè)的材料!”
薛書記笑著說:“老金,你也是他的領(lǐng)導(dǎo),他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說。”金部長連忙說:“不敢不敢,我怎么可以說他呢,他要不是謙虛,現(xiàn)在以是地委付……您看,喝了酒嘴就不好使了。地委紀(jì)委副書記都說不好。哈哈,不說了。還是革菜的命。”眾人跟著笑。薛書記看大家酒也差不多了,說:“各位,我干了這杯酒搞點飯壓壓。你們隨意!”
高光太道:“我也行了,我來陪薛書記。你們隨意?!贝蠹衣犃?,都說不能喝了。劉吉印通馬上離席招呼服務(wù)員上飯。
飯畢,洗漱完。高光太和寒光劉吉印通親自送薛、金兩人到房間休息。又說了一會閑話,三人退出。
高光太暗自扯了劉吉印通的衣角,劉吉印通會意,等寒光走后悄無聲息地返回高光太房間。
高光太坐在沙發(fā)上喝茶,見劉吉印通進(jìn)來放下茶杯,沒有說話,好像在等著劉吉印通先說。劉吉印通以為高光太要他進(jìn)來一定是有話要吩咐他,見如此情形心里明白了一大半:肯定是對自己在席間的表現(xiàn)有意見。小心地坐到空沙發(fā)上,試著探問:“高書記,您有什么指示?我一定遵照執(zhí)行!”高光太瞟了他一眼,又沉默不語。劉吉印通有點著急,問:“高書記,您是不是對我說的話不滿意?”
高光太這才慢條斯理地呷口茶水,放下,輕聲問:“你覺得應(yīng)該如何和李卓群相處?”這也是劉吉印通在思考的問題,沒有馬上回答。在高光太代理書記這段時間里,他是很有想法的。他認(rèn)為,高光太是地委副書記,不會長時間代理下去。高光太的目標(biāo)是地委書記,就目前的態(tài)勢,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過渡到書記的位置上,就算不能起碼也是市長。劉吉印通鞍前馬后圍著高光太轉(zhuǎn),他是覷著書記的位置。高光太曾提名劉吉印通為書記,他是知道的。高光太馬上要走了,現(xiàn)在問這話,讓劉吉印通會錯了意,還以為他能上縣長。自己要不是政府一把手也沒必要問和李卓群怎么相處,只有縣長才涉及和黨的一把手相處的問題。
劉吉印通按捺著內(nèi)心的喜悅說:“那要看他李卓群怎么作為了。他要是還這么目中無人,不管不顧地任性,不能不有所表示。畢竟沖南不是他一個人能夠一手遮天的?!?/p>
高光太神色大變,道:“你沒看到薛逢陽的態(tài)度?”
“這,高書記您給指示,我聽您的!”高光太搖搖頭道:“你就沒有看出李卓群是省派干部這一點?”劉吉印通想了想,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明白了。他還是要回省里的。”
“那你在酒席上還說那樣的話干什么?薛逢陽聽了什么感覺?”劉吉印通有點慌亂地問:“那怎么辦,高書記您得給我說話啊。”
“還好,你沒有明火執(zhí)仗地反對。薛逢陽這個人雖然敏感度高,但是還有容人之量。只要你不過分,他是不會計較的。你聽出了金部長那句說了一半的話里內(nèi)容了嗎?”
劉吉印通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問:“不是地委紀(jì)委副書記嗎?”
“你呀,政治敏感度還是遲鈍。政治智慧哪里去了?”
“哦,您是說地委副書記?”高光太點頭,道:“這下你該知道怎么做了吧?”
“一個字‘捧’!”高光太笑笑沒有繼續(xù)說。劉吉印通道:“要是都依從他,那沖南還不發(fā)生大地震?那些事要讓他攪合還得了?”
高光太打斷他的話道:“你有辦法阻止?馬尚全隨后就到,他們兩個合在一起干……”
“什么?馬尚全還回來?那……”
“你那頂帽子戴不成是不是?”劉吉印通臉色灰敗。高光太繼續(xù)道:“李卓群上去了呢?眼光放遠(yuǎn)一點?!?/p>
劉吉印通喘息了一口氣,問:“我擔(dān)心的是他李卓群在沖南胡作非為。他連劉福源說撤就撤了,他還有什么不敢干的?”高光太哈哈一笑說:“有這事,也好,他要是胡作非為自然有天管他?!?/p>
“您是說省人大的劉……”
“你怎么還是改不了,什么事情都要擺得……哎,不說了?!?/p>
“這不是跟您說嘛,要是換個地方換個人我能說嘛?”
“時候不早了,我們都要休息一下,等薛書記醒了我們就回地委?!?/p>
“那好,我守著。您放心休息?!弊吡藥撞接只仡^道:“高書記,要是他搞得太不象話了怎么辦?”
“到時候再說?!?/p>
劉吉印通帶著滿腹心事離開。
五、 下車伊始
五(上)
李卓群看煤礦、村和派出所的事告一段落,時間也到了下午兩點多了。突然想起還在賓館里的薛書記和金部長,拿出手機(jī)撥通了薛書記,道:“薛書記,您好……我可能趕不回來送您和高書記金部長了……我要去汪沖礦……是是,正是為了解決虧空問題。他是我縣的利稅大戶……哎,好好,一定一定。實在對不起了……啊,哈哈哈,馬縣長什么時候到任啊……明天,好好……那就這樣,再見!您老一路好走!”
接著撥通了邊梅的電話,道:“邊部長,我李卓群……你和梁致遠(yuǎn)帶人徹查余嘴鄉(xiāng)的問題……有關(guān)情況我讓高潮到鄉(xiāng)里等你們。晚上常委會見……再見!”合上手機(jī),李卓群交代高潮攜帶調(diào)查情況去余嘴鄉(xiāng)政府。讓劉局長將疑犯帶回,立即組織力量從重從快審理。讓李巨所留在大黃莊善后。自己獨自一人去汪沖鐵礦。他得到汪沖鐵礦拖欠三千萬稅款的事,是在去大黃莊的車?yán)铮罹匏嬖V他的。
汪沖鐵礦早已得到李巨所的電話通知,唐礦長和郝書記將他迎進(jìn)辦公室。李卓群開門見山問他們還有沒有困難。唐礦長說水運碼頭周圍的治安情況不好,礦石遭到偷盜,還發(fā)生過哄搶事件。李卓群當(dāng)即打電話告知章程,整頓礦山派出所和了解周邊情況,整肅礦山周邊的治安,確保礦山的正常生產(chǎn)秩序和財產(chǎn)安全。唐礦長、郝書記聽了很是感激。郝書記笑問:“李書記大駕光臨,不僅僅是為我們錦上添花吧,有什么事情?”唐礦長表示同樣意思。這本是禮節(jié)性的回應(yīng)。
李卓群笑哈哈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這次來是向你們求援來了,希望兩位成全,我代表全縣八十萬父老鄉(xiāng)親謝謝了!”說著要鞠躬。郝書記連忙攔住,道:“書記啊,沖你這樣真誠,我們那里好意思拒絕?”
“兩位,縣里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了。全縣近兩萬教職員工十三個月只發(fā)基礎(chǔ)工資,還有那些部委局辦也都是這樣。我初來乍到的總得給他們辦點實事吧,這都快要到年邊了?!焙聲浛粗频V長,唐礦長微笑道:“李書記,我們知道你是沖著那三千萬來的。我們實在有困難,今年鋼材市場疲軟,礦石價格下降。當(dāng)然,這不是拖欠的理由。這就不說了,郝書記,那兩千萬到賬了嗎?”
郝書記說:“上午剛到賬?!?/p>
“能不能先給李書記?”
“你是礦長,這事你說了算。何況我們還欠著縣里的呢。”李卓群緊緊拉著兩人的手感動得說不出話,頭一低,深深地向兩人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抬頭時眼里噙著淚水。唐礦長郝書記也很感動。郝書記道:“李書記啊,您真是熱心腸,沖南有您這樣一位書記,是沖南人民修來的福氣???”
唐礦長扶著李卓群重新坐下,安慰道:“李書記,現(xiàn)在又見到您這樣的領(lǐng)導(dǎo),我們真的很感動。我有一個建議,不知您接不接受?”
李卓群快速抹了把眼睛,笑著說:“您說您說?!?/p>
“能不能將縣委縣政府的辦公大樓賣給我們?”李卓群沒有開口。唐礦長道:“要是為難,就算了?!?/p>
“不不,您說,我聽著?!?/p>
“那個大樓上過中央臺焦點訪談,實在是給……哦,這個不說。你們縣里財政虧空,蓋這座樓是一個方面。我看你們原來的老辦公樓也不錯,只要局部改造一下,裝修一下,絕不落后。現(xiàn)在那些房子多空著,實在可惜。”唐礦長說到這里,停住,看李卓群的反應(yīng)。
李卓群抬頭笑道:“您繼續(xù)說?!?/p>
“我們礦里要搞精加工,原有的技術(shù)部門加上新成立的研究所沒有辦公場所,加上瓦山礦啟動,集團(tuán)公司準(zhǔn)備遷來沖南,苦于沒有房子。如果集團(tuán)公司遷來沖南,會給沖南經(jīng)濟(jì)發(fā)展增添助力,說不定沖南在若干年后會成為新的鋼城呢!你們老縣政府改造裝修的資金我們集團(tuán)出,怎么樣?”
“你們集團(tuán)出什么價?”
唐礦長指,道:“一點八億。大樓總造價是一點六億。我們這是按照現(xiàn)在的市場價再上調(diào)兩千萬了?!崩钭咳盒Χ淮穑聲浐吞频V長交換了一下眼神說:“你們縣里也挺不容易,我們給你們老大樓改造和裝修費那可是三百來萬呢。”李卓群仍然笑而不答,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水。
唐礦長道:“看來我們還是一廂情愿啰,那是你們沖南老領(lǐng)導(dǎo)的政績之一?!崩钭咳悍畔虏璞?,笑笑說:“兩位也別激我,只要符合黨的原則,能夠造福沖南老百姓,什么事我都敢干!”
“那李書記,您這是……”郝書記欲言又止地問。
李卓群問:“你們要搞精加工,對沖南的生態(tài)有多大影響?”
唐礦長道:“這方面您不用擔(dān)心,我們已經(jīng)購買了一套德國環(huán)保技術(shù),比國家標(biāo)準(zhǔn)還要高。項目建成了,還要國家環(huán)保局來驗收。”
“那運輸和操作工從哪里來?!眱扇寺犃税l(fā)出會心的一笑,郝書記道:“盡量使用沖南本地人?!?/p>
“用工量有多大?”
“運輸、操作、保安等加起來怎么著也要五百上下。這只是初步的,后面還有大項目。周邊的群眾也因此活躍了市場和經(jīng)濟(jì),還有其他的隱形拉動,加起來……”
李卓群站起來,握住唐礦長的手說:“感謝感謝,你們能為沖南老百姓著想。那座樓老百姓看著心里不舒服,離間了黨群關(guān)系。其他的我不好多評說。這樣,我回去一定將你們的建議轉(zhuǎn)達(dá)給常委們,好好研究。關(guān)于價錢問題希望你們要有所考慮。能不能在此基礎(chǔ)上在發(fā)展一回……啊,算我得隴望蜀了,哈哈哈——”礦長道:“我們一定將您的意見上報集團(tuán)公司。”
李卓群有點不好意思笑著說:“礦長書記,古人那句得隴望蜀真好!我今天既然得了隴也望了蜀,我還想得蜀抬眼望中原呢?”唐郝兩人有點不知所措,愣愣地瞧著李卓群。李卓群笑瞇瞇地瞧著兩人,也不說下文。郝書記當(dāng)先醒悟,笑道:“李書記,有什么話就說。我們兩可都是敬佩你的?!?/p>
“那好,那我就誕著臉皮說了。大樓我們是決定賣了,你們能不能向集團(tuán)要求,先付個定金?”唐礦長回過神來,笑道:“那是自然。不知李書記要我們付多少?”
李卓群說:“我也不瞞你們,我們些干部的工資,還有我們的辦事經(jīng)費……怎么著也不能少于兩千萬。”李卓群提出這個數(shù)目是加了提前量的,心想:怎么著也得給個五六百萬,雖然不能全部解決干部的欠資,基本上能夠平復(fù)心里的焦郁。唐郝兩人低聲商量有了結(jié)果。唐礦長道:“好,就沖你李書記的拳拳之心,我們立刻向集團(tuán)報告你請求。但你得給我們時間,有就有,沒有你不能怪我們?!?/p>
“要有困難,少點也可以!”
郝書記道:“這個你放心,有,我們會全額滿足你。三天后給你信,搞好了說不定明天就可以給你喜訊?!?/p>
“那太感謝你們了!”李卓群緊緊握住兩人的手抖個不停。三人開懷大笑。李卓群在連聲謝謝里掏出手機(jī),打電話給李巨所,讓他通知地稅局和財政局,派人到汪沖礦現(xiàn)場辦公,接受稅款。即時入財政局賬戶。
打完電話,李卓群向兩人辭行,說:“不好意思,今天剛到,晚上要開常委會。不能失信,請兩位原諒。你們有什么難處盡管說,我們一定為你們保駕護(hù)航!”兩人只得遺憾地送別李卓群。
李卓群在老干部局門口下車,讓司機(jī)將車子開走。
步行進(jìn)入老干部局。老干部局設(shè)在一棟五十年代蓋起來兩層簡易樓房里,墻上爬滿常春藤。一樓中間是樓梯,樓梯后面是一個對穿的后門。從前面可以看到門后面綠蔭覆蓋,還有好幾個老人在活動。冬日里的陽光暖暖地烘烤著,十分宜人。
李卓群沒有進(jìn)入門左手的“老干部局辦公室”,而是直接穿過后樓門。果然是個休閑的好去處。有幾個男女老人在十來米外的草坪上健身,門口兩邊樹蔭下設(shè)置五六張石桌,有下棋的打撲克的更多是當(dāng)看客。李卓群進(jìn)入,引起面向他的老人們注意。臨近門邊一個頭發(fā)銀光閃閃的老人問:“年輕人,你跑到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堆里干什么?”老人的問話立刻招來同伴們注意,兩邊桌子旁老人們暫停了手里的活,向李卓群發(fā)出無聲詢問。
李卓群雙手互握,作了一個團(tuán)圈揖,笑呵呵地說:“各位老前輩好啊,晚輩給您們行禮了。”銀光老人放下牌道:“奇怪了,哪來的后生,拜我們做什么?我們也沒權(quán)力給你開方便之門?!崩钭咳盒π?,走到老人身邊俯身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您就是邢老書記,我們縣第九任縣委書記?!?/p>
老人拄著拐杖站起問:“年輕人,你怎么認(rèn)得我?”
“我在家常聽人講起您老文革時救了不少人,我在城里上學(xué)的時候,您到過我們學(xué)校做過理想教育報告?!?/p>
老人聽了有些激動,丟掉拐棍,顫顫巍巍伸出雙手道:“你你莫不就是新來的縣委書記李卓群同志?”李卓群雙手?jǐn)v扶住邢老書記,微笑道:“我是,我是李卓群。邢老書記,您老身體還是這么硬朗!”
邢老高興地握住李卓群的手,聲音有些哽咽地道:“李書記啊,難為你還想著我們這些快要入土的人。那些那些書記們,我們只知道他們的姓名,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人,更不用說獨自一個人來我們這里了。啊啊,李書記,你是第一個,第一個啊——老伙計們,愣著干嘛,快快鼓掌啊,歡迎我們的李書記??!”周圍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老人們都放下手里活,圍攏過來和李卓群打招呼、握手、問好。那些遠(yuǎn)處健身的人都跑了過來。
李卓群扶著邢老坐下,自己站著重新向大家說:“各位老前輩,我李卓群今天來接受您們批評!”邢老站起來道:“李書記,你這說的什么話?你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說明你心里想著我們這些老人,曾今為革命工作過的人。能想著我們,也一定能裝著沖南的老百姓!您們說對不對?。俊贝蠹液魬?yīng)道好,掌聲又起。
從遠(yuǎn)處來的一個稍胖的老人自我介紹道:“李書記,我姓劉,是原沖南縣長,和邢老搭班子。我們倆是唯一一對在這個位置上下馬的。比不得那些把這里當(dāng)跳板的主……”
“老劉,你跟李書記說這些干什么?老糊涂了,李書記這么年輕,他遲早要上去的,你這不是連李書記都……哎,你呀你呀。”邢老埋怨道。劉縣長道:“李書記,我一激動,忘了你。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那些升官的,那個不把沖南當(dāng)跳板?他們又給沖南老百姓做了什么好事?”
“老劉,你別說了。越說越離譜了。沖南不還是在黨的領(lǐng)導(dǎo)下嗎?你啊,都老了,嘴上還是缺把鎖!”李卓群連忙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有什么話直說,我就是來聽您們批評的。什么話都能說。”
李卓群的話剛落音,身邊一個老人道:“李書記,你是今天上午剛到的,馬上就來我們這里,我們信你的話——”
“什么?上午才到任?”大家都是一愣。
“李書記,我是原財政局長蔣立庭。大家可能還不知道,上午那個群體事件就是李書記解決的,當(dāng)時李書記還沒有交接,差點讓劉能手下給抓起來了?!贝蠹殷@呼“還有這事?”“劉能瞎了眼了!”“那幫警察是要好好整治,他們只知道唯上,那管老百姓的事!”
蔣局長道:“大家不要空議論了,李書記都處理好了。聽說他沒有停留片刻,安撫好群眾,立刻召開了各個部門一把手會議,都沒有陪送他來上任的薛書記和金部長。中午在會議室吃了頓盒飯,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事發(fā)地處理。同時把那個衙內(nèi)劉福源給撤了,責(zé)令限期處理積案。這會子又出現(xiàn)在我們這里,你們說,他有休息時間嗎?”聽了劉局長的一番話,不少老人唏噓不已。
五(下)
邢老書記連忙站起來,和劉縣長共同硬拉著李卓群坐到邢老縣長的座位上。李卓群要站起來,其他的老人幫著摁住李卓群。李卓群只得坐下。邢老書記高聲道:“老馬,還不將你那寶貝紫砂壺端過來,給我們李書記潤潤喉嚨?!庇謱钭咳赫f:“你坐著,好好坐著,你得休息休息!我們替沖南的老百姓要求你!”眾人紛紛勸說。
李卓群接過邢老書記遞過來的紫砂壺,呷了一口,放下道:“老前輩們,我坐也坐了,茶也喝了,您們的意思我領(lǐng)了。劉局長的話您們不能全信,即使是那樣,那也是我的職責(zé)所在,不值得稱道。我們還有很多很多工作要做,誠心希望老前輩們指教,以便在今后的工作中少走彎路少給沖南人民的利益帶來損失!”說著站了起來。
有人問:“老蔣,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什么時候編過假話?我是歌功頌德的人嗎?”
“你怎么知道得這樣快?”
“我有我的渠道?!笔Y局長向著李卓群道:“李書記,您既然這樣誠懇,我就說了?”
邢老書記道:“書記這樣站著不是事,我們到活動中心坐下慢慢聊?!贝蠹彝?,簇?fù)碇钭咳哼M(jìn)入一樓活動中心。樓上樓下的人聽說新上任的縣委書記來了,都涌進(jìn)中心。還沒坐穩(wěn)屁股,蔣局長問:“李書記,你怎么改變縣里的財政狀況?那些教師和機(jī)關(guān)干部可是在翹首以望呢?”李卓群掏出筆記本記上,問:“還有什么問題,都說出來?”
大家立刻來了興趣,你一言我一語,總共記了八十多條意見。李卓群看著內(nèi)容,放下本子,微笑道:“剛才,各位老前輩出于對沖南工作的關(guān)懷和對全縣發(fā)展考慮,提出了很好的意見和建議。我歸納了一下,大概分成以下幾個大類:一、財政問題,二、城鎮(zhèn)建設(shè)和管理問題,三、農(nóng)村工作和扶貧問題,四、旅游開發(fā)問題,五、黑惡勢力和黃賭毒問題,六、礦山治理問題,七、干部選拔和使用問題,八、基層選舉問題,九、黨建問題,十、水里工程問題。還有一個是住房問題。這些意見我們一定認(rèn)真對待和消化。今晚召開常委會,我還心里沒底,有了這些內(nèi)容,我心里充實多了……”
劉縣長插話道:“還有樓堂館所和虛假政績問題?!?/p>
邢老書記道:“老劉,你也太不靠譜了吧,你這不是把李書記推到風(fēng)口浪尖上嗎?”
“那,這條算我沒說。”
李卓群微笑道:“好意見,怎么能不算呢?這個問題不解決,我們的干部就會迷失方向!立黨為公執(zhí)政為民就無從落實。”邢老書記趕忙握住李卓群的手,勸道:“這個問題你千萬不要碰,只要你把大家提的做好了百分之六十,我們這些老家伙就抬著你進(jìn)省委省政府!”眾人響應(yīng)道:“對,我們一定抬著你離開沖南!”
李卓群聲音有些喑啞,說:“老前輩們,事情還得一步一步地做。首先,欠資有望在新年之前兌現(xiàn)!”屋里頓時歡呼起來。李卓群等大家平復(fù)下來道:“陳年積案在三十天內(nèi)處理、結(jié)案?!北娙擞质且魂嚨篮谩@钭咳豪^續(xù)說:“年前年后開辦黨建學(xué)習(xí)班,輪訓(xùn)干部?!?/p>
有人道:“我們這些老家伙能參加嗎?”
“你起什么哄啊,這是大事!”
李卓群道:“我還怕老前輩們不愿意呢,我舉雙手支持。每期給老干部局十個名額。對您們本著自愿的原則。同時要整頓市場……”
“好!這下老百姓可要過安心日子了!可是,他們的后臺………”
“這個請放心,我們會把握時機(jī)的?!笔Y局長插話道:“李書記,你要是在年前補(bǔ)發(fā)工資,錢從哪里來,拿貸款?”
李卓群笑道:“汪沖礦答應(yīng)繳兩千萬稅款,如果順利的話,現(xiàn)在可能劃撥到財政局的賬戶上了。另外向樓堂館所開刀,縣委縣政府大樓也在考慮之列!”現(xiàn)場發(fā)出驚呼。這個舉動對老干部們太突然了。
李卓群忙岔開話題道:“前輩們,你們給了我很多指教,現(xiàn)在應(yīng)該輪到我應(yīng)該給您們做點什么了。您們有什么需要,盡管說!”
聽到李卓群如此說,一個老太太笑著說:“李書記,我們老年舞蹈隊開年要參加省里的老年舞蹈比賽,現(xiàn)在正缺排練場所。”
蔣局長笑著說:“文大姐,你們不是在園子里嗎?”
“晴天行,雨雪天怎么辦?”
李卓群向陪在旁邊的老干部局的高副局長道:“有沒有地方安排?”高副局長說:“這里就這些房子……哎,書記,老縣委那邊的房子空著,能不能用?”
李卓群搖頭道:“縣委政府要回遷。要不這樣……”李卓群中斷了說話,眾人盯著李卓群,都沒有開口。李卓群思考了一會,抬頭向著老太太微笑道:“文老,您看這樣行不行,在您們現(xiàn)在的訓(xùn)練場地加蓋遮陽又避雨雪的頂棚怎么樣?”老太太高興地站起來道:“好啊,這樣既可以練功,又在園子里添了一道景致,一舉兩得啊。李書記,你真有辦法!”
高副局長卻支支吾吾地道:“書書記……”李卓群道:“是不是錢的問題?”
“正是!”
“你們打個報告,附上預(yù)算,交有關(guān)部門。注意,要在報告里注明是我交辦的?!备吒本珠L笑得像孩子一樣燦爛。老人們都高興地鼓掌。掌聲剛落,又一個老人站起來要說話,邢老書記道:“好了,大家不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麻煩李書記了。給你們一點顏色就蹬鼻子上臉了。這些事我們自己能解決?!?/p>
“沒關(guān)系,照顧好您們這些老前輩,讓您們歡樂地渡過晚年是我們的職責(zé)之一。高副局長,你和局長找個時間和老前輩們好好座談,盡量滿足要求,如有解決不了的,直接報給我。”高副局長連著答應(yīng)了幾個是。李卓群站起來,笑著說:“各位老前輩,今天就到這里,改天再來請教!”大家擁護(hù)著李卓群走出老干部局。
李卓群掏出手機(jī)打電話,得知錢已經(jīng)到賬,高興得連聲向電話那頭的財政局長道謝。眾人聽在耳里,無不動容。眾人一直將他送到街道上。李卓群向大家揮手作別,走向一中。
老干部們目送著李卓群步行遠(yuǎn)離,直至消失在行人里。蔣局長道:“李書記怎么沒有坐車子?”邢老書記感慨道:“好樣的,現(xiàn)在真還有這樣的干部!怕就怕那些光想著自己的人和他作對……”大家看著聽著都唏噓不已。
李卓群從老師們家里出來,街燈已經(jīng)上崗了。燈光下的朦朧提醒他的肚子該進(jìn)食了。他發(fā)現(xiàn)左手有幾個小吃鋪,走進(jìn)中間鋪子里坐下。一個四十左右的女老板微笑著走來問:“老板,您要吃點什么?”
“你這里都有些什么吃的?”
女老板如數(shù)家珍地說:“有炒面、肉絲面、排骨面、辣面、魚湯面、鴨湯面、蔥椒面……”李卓群笑問:“怎么盡是面???”
“哦,還有饅頭、鍋貼、包子和稀飯?!?/p>
李卓群說:“你不是真正開面攤的吧?”
“你怎么知道……”一個聲音打斷道:“余股長,來三碗鴨湯面?!?/p>
“好來。你要在這兒吃還是帶走?”來人亮了亮手里的小鋼精鍋道:“囔,你還看不出來?!?/p>
叫余股長的女老板微笑道:“您坐一會,馬上就好?!闭f著,打開煤氣灶麻利地配料煮面。
來人將鋼精鍋放到桌上,坐到李卓群對面,從口袋里掏出香煙。李卓群飛快地掏香煙,抽出一支遞給來人,笑道:“來,抽我一支?!眮砣艘汇?,隨即接過香煙,瞧了瞧牌子,露出笑容道:“老板,你這樣的人怎么也來吃面?哦,現(xiàn)在有錢人都喜歡吃點粗食調(diào)調(diào)胃口。”
李卓群自己也點上一支香煙,吸了一口笑笑道:“我不是什么老板,只是個普通的工作人員?!?/p>
“我不信,現(xiàn)在的普通工作人員窮得快穿不上褲子了?!被剡^頭,用手一指正在操作的余股長,壓低聲音道:“她,你應(yīng)該認(rèn)識,教育局的股長,怎么樣,還不是下了班來擺面攤?!?/p>
李卓群問:“真的,這樣的人多不多?”
來人重新打量李卓群,狐疑道:“你不是本地人,要不你一定是在那個要害部門工作,不需要工資養(yǎng)家糊口?!崩钭咳盒πρ陲椀溃骸拔揖褪且粋€普通工作人員,我在縣政府辦公室當(dāng)秘書?!?/p>
“我看像,秘書工作有油水,怪不得你抽這么高級的香煙,還是小熊貓的呢!”李卓群哭笑不得。他平常抽的可都是五塊錢一包的紅塔牌,平時在處里抽煙從不將它掏出口袋,只用手從煙盒里摳。不過,在處里抽不了多少自己的香煙,光那些來人散的香煙基本保證上班時所需,只是在下班后抽自己的。所以,他這個秘密一直保持著,只有莊潔清楚。這次,上車之前才買了一包帶上,薛書記不抽煙,他只發(fā)給金部長和兩個司機(jī)一人一支。
見李卓群沒有說話,來人熱烈地問:“你在縣政府干,肯定知道今天發(fā)生的事,對不對?”李卓群驚覺,說:“知道,我就在現(xiàn)場?!?/p>
“那你說說,那個新來的李書記真的那樣神?”
“他,怎么神了?”
“聽說他三言兩語就解決了抬尸大鬧縣政府的人,還聽說當(dāng)場就撤掉了那個惡棍劉福源。真爺們!解氣!”說著竟然激動起來,抽出自己的香煙遞一支給李卓群道:“你貴姓???”
李卓群接煙在手道:“免貴,姓李?!?/p>
“李秘書,不要嫌我煙不上道,承你看得起我,給我這么好的煙抽。我可要提醒你,在這樣的書記手下干,你可要小心了,那個可不要過分了,要叫李書記知道了不是好玩的。他連劉福源都敢撤,還有什么不敢的?”
“劉福源真的這么牛?”
“豈止是牛!他仗著叔父在省里干人大副主任,什么事情他不敢干,什么事他沒干過?”
“那他不就是縣里一霸了?”
“豈止是一霸,那些大大小小的那霸那霸統(tǒng)統(tǒng)都得聽他的,老百姓可是……哎,你不是秘書,也不是我們縣里的人?”
李卓群一笑道:“我原先確實不是在本縣工作,我是李書記的秘書,今天剛剛和李書記一道過來的。”
“那你一定是李書記派出來暗訪的對不對?”
“哪里啊,你想多了。我就不能在下班后出來逛逛街?”
“那是那是,你既然是李書記的秘書,應(yīng)該知道得更多,你給說說,李書記真的那樣天不怕地不怕?李書記真的那樣為老百姓說話?是不是新官上任的做法?”李卓群正要說話,余股長招呼道:“趙老板,你的面好了,要不要用碗量一量?”
趙老板忙說:“不用不用,我還信不過你余股長?”揭開鍋蓋,讓余股長盛面。趙老板付過錢端起鍋,向著李卓群道:“李秘書,好好跟著李書記干,為我們老百姓多辦點好事。有機(jī)會我請你吃飯?!崩钭咳盒χ挖w老板道別。
余股長聽了趙老板的話,驚訝地問李卓群:“你是李書記的秘書,今天剛來的?”
“是啊,怎么了?”
余股長放下手里的活,走過來坐到李卓群的對面,問:“李書記打算什么時候解決教師和公務(wù)員的欠資?哦,算了,他剛來又遇到那么大的突發(fā)事件,夠他忙的。看來他答應(yīng)郭局長的話要推后了?!?/p>
“余股長,老師們的情緒怎么樣?”
“這還用問嗎,要安靜那才怪呢!”
“那請你轉(zhuǎn)告你們郭局長,錢已經(jīng)到帳了,明天讓計財股去財政局劃撥。”
“真的!”余股長猛地跳起來?!澳阋恢备顣浛粗k的?”
“是?!?/p>
“您要吃點什么,請說!”
“隨便來一碗就行了!”
“那不行!就來老鴨湯的面,這是最好的。不要錢,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也沒什么招待您的,請您吃面,算是我代表全縣的老師們感謝你和李書記……”說著撩起圍裙擦拭眼睛。李卓群靜靜地看著,內(nèi)心升起了無限責(zé)任。
余股長放下圍裙,笑道:“李秘書,你不要笑話我,我們實在實在是太……”說著,淚水又溢出眼眶了。忙轉(zhuǎn)身煮面。帶著哭腔道:“這是最后一次出攤了,請您告訴李書記,我保證不再做買賣了,專心工作?!?/p>
李卓群很快吃完滿,掏出十元錢遞給余股長。余股長說什么也不收。李卓群悄悄將十元錢塞進(jìn)面板的縫隙里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