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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江石劉長篇小說之《男人無名》

潘語蝶4年前 (2021-09-12)問答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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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無名

   (長篇小說)

   文/江石劉

   獻給A。Jian及我曾經有過的狂妄和真誠。

   【王小花】

   在講述一個二千多年前的公主的故事之前,必須先提到我和王小花的故事。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王小花同志光著身子從我身邊站起來,在她穿上衣服之后,就高高在上扔下一句話,說:“劉二,你快點給我編一個故事出來賣錢,我們的糧食不多了,你再不動手,咱們都要喝西北風了?!?/p>

   王小花在我面前說這番話的時候,真他媽的驕傲得像個小母雞。

   王小花在我面前猖狂得很,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在花她的錢------不斷地花她的錢。如你所知,我失業(yè)已經有好一些時間了。沒有人給我發(fā)工資,我沒有錢用就只好花她的錢。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男人沒有錢,就像女人沒有腦子一樣,都是個問題。

   這就使得我在她面前有時候不得不低聲下氣,好像欠了她媽的一大筆債似的。當然實際的情況是我并沒有欠她媽的錢,我欠她王小花的錢。馬克思的經典政治經濟學告訴我們,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是條顛倒不破的真理,可以管上成百上千年。王小花比我有錢,她就可以偶爾猖狂一下,我沒有錢,就只能低聲下氣忍受她的猖狂。當然,并不是所有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例如做愛的時候。堅持不了多久,她就會面紅耳赤,在我身下尖著細細的嗓子喊起來:“快點,快點,你快點?!边@個時候我就會像美國鬼子一樣態(tài)度強硬起來,一鼓作氣,把她干得喘不過氣來。

   王小花說完這番話之后就走了。她上班去了。王小花目前的職業(yè)是中學的一名歷史老師。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不錯的職業(yè)-----收入很穩(wěn)定,而且干活不累。她之所以心甘情愿和我呆在一起,與她的職業(yè)很有些關系。我懷疑她喜歡用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這無疑是一種錯誤的眼光。一種老土的眼光。但是我仍然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與眾不同的眼光。大家都在慢慢變成經濟動物的時候,這種眼光日益稀缺尤如一種頻臨滅絕的物種。

   王小花對我的好感開始于我失業(yè)之后。那時候我看起來很老實,失業(yè)之后整天在房間里呆著也很安靜,眉清目秀的頗像一個好孩子,這很容易使人放松警惕,我懷疑王小花就是這樣上當?shù)摹D菚r候王小花喜歡有事沒事的從她租住的房間里,經過幾米外的走廊,風雨無阻,然后偷偷摸摸地竄到我租住的房間里來。她進入我的房間里的時候,我只管自己睡大覺,仍然很少搭理她。王小花到我的房間里來的時候,我一般是光著膀子,下半身無所掩蔽赤條條的只穿著一個大褲衩,正在房間里無所事事地睡大覺。王小花看我沒有什么反應,并不介意,就會坐到我床上來。這時候我就會轉過身來看著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這是有點曖昧的動作,王小花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對我毫無防備。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仍然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我看起來像是個好孩子。這導致的直接后果是:王小花與我熟悉之后就開始和我打情罵俏起來,并且開始在我的出租屋里和我鬼混。

   王小花目前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認識的時間并不長,仔細算來剛剛有一年零二個月的時間。在這一年二個月中,我們度過了很多美好的日子。春花秋月,都是人生極美的景致呀。但是我們目前的狀態(tài)仍然是茍合。茍合的意思就是成年男女臨時搭伙的意思。

   兩個人一起吃飯,當然還有一起做愛。

   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一個失業(yè)青年。我呆在房子里整天無所事事,無聊之余便打開電腦開始了寫作,信誓旦旦要讓自己做一個自由作家。我的手提電腦是個二手的外國貨,以前里面都裝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包括雜七雜八的文章和美女坦胸露乳的圖片什么的。那時候我有個收集美女圖片的習慣,看見有漂亮的MM就從網上載下來,久而久之就占據了我不少的硬盤空間。王小花搬到我房間里和我合伙之后,對我的做法很有意見,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對我房間里所有的物品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掃黃打非行動。我電腦里亂七八糟的東西早就被她毫不客氣的掃掉了。除此之外,她每次行動的戰(zhàn)利品還包括一些小攤小販硬塞給我的帶點顏色的盜版光盤什么的。她掃黃打非的理由是,男人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由此可見,女人確實是一種占有欲很強的動物。

   但是不管怎么樣,經過掃黃打非之后,我那二手本本的硬盤空間每次都要多出好幾個G來,速度也會快許多。但是還是有一個缺點不可避免,那就是每隔一個月左右系統(tǒng)仍然會崩潰一次,就像我們尼羅河水每年都要泛濫一次一樣。這個時候沒有任何辦法,只有格式化硬盤重裝系統(tǒng)了事,然后等待著下一次崩潰。這常常讓我想起人生,想起一些有點重大的命題。不斷地崩潰,不斷地被格式化,然后重新再來。想到最后,我就停止思想不再想了,丟他媽了。無所事事的時候,我就用我的二手本本寫東西。但是,我寫的東西基本上沒有什么偉大的意義。我的寫作也毫無目的,這一點也像做愛一樣,做完了爽過了,就過去了,然后等待著下一次再做。雖然它事實上偶爾可以賺一點錢來用,如果人家認為還有些偉大意義的話。

   我寫好的東西一般都會先打印出來,然后交給王小花去處理。她會首先認真地審讀我的小說。我知道她是看我的小說有沒有敏感問題。按她的說法是作品出來后什么問題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敏感問題,就像一個人一樣,什么病都可以生,就是不能生艾滋病,因為雖然那病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是卻治不好,得上了就會要了人的命。如果她認為我的小說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會按小說所描寫題材的不同,分別給不同的出版物投稿。當然我的小說基本上沒人要,這一點有點像早年的王小波。沒有人知道我文字的意義,就像當年沒有人知道王小波的意義一樣。這一點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王小花對我的文字倒崇拜得很,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她也很崇拜王小波。她偶然讀到了王小波的小說。王二的光輝形象,當然還有他特立獨行的**,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說我的文字有點像他媽的王小波的文字,這是她的原話,所以她說好。王小波同志是我死去的偶像,出于這樣的原因她夸我的文字好,我還是覺得有點難于接受,但是后來就默默地接受了,連帶地也接受了她潔白無暇的身體。

   我的朋友王小花還是很漂亮的,這一點我必須實事求是地告訴大家。如果你某一天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個長頭發(fā)身穿黑衣服或者白色長裙瓜子臉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翹有點神經質的女孩,她大半就是我的朋友王小花了。我第一次和王小花躺在我屋子里有點骯臟的床單上打滾做愛的時候,我才知道她還是個處女。那時候我一邊和她在床單上歡快地打著滾兒,一邊在心里面胡思亂想。當時我心里就想,要是早知道她是處女,我就不會干她了。什么人都可以干,就是不能干處女。這是以前我的朋友陳太南告訴我的,他是一個畫家。因為我當時還沒有做好要和別人一起過日子的打算。我擔心和她做了那事之后她會趁機賴上我,如果這樣我這一輩子就完了。那時候我心里邊潛伏著許多奇思妙想。這些奇思妙想包括諸如“金字塔上空的陽光和我們頭頂上的陽光哪一個更強烈?”“愛琴海和我們黃河的水質差別在哪里?”“不同的水質澆灌之下的莊稼有什么不同的特質?”等等。要深入研究這些問題,顯然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如果一個女人要和我結婚,就會面臨著諸如生兒育女等等問題,我就不可能去完成這些事情。

   果然過了不久王小花就把她自己的鋪蓋一古腦地搬到我房子里來了。我和王不花本就干柴熱火,現(xiàn)在孤男寡女兩個人住在一個屋子里,可想而知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而且更要命的是,我們兩個呆在一起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經常無事可做,時間多得要命。沒有什么事情做,這個時候我們就開始做愛。

   我一般會說,親愛的,我們現(xiàn)在無事可做,我們就做愛吧。

   在王小花給我布置創(chuàng)作任務的幾個星期里,我毫無動靜。老實說我不知道寫什么好。我們可以寫些什么呢?現(xiàn)在這個社會**的事情太多,想一想什么都可以寫,又什么都寫不了。無聊的時候除了上上網做做愛,我們還能做些什么呢。我呆在房子里,腦子里整天像老母雞身上的毛毛亂糟糟的。我只是每天把我的那個二手的手提電腦打開來,接上電源和電話線,然后上上網,玩玩游戲和聊天什么的。王小花上班回來看見我整天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先是高興,后來就感到納悶,因為我并沒有東西打出來交給她審閱。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有一傍晚她就開始對我進行審問。我就實話告訴了她。

   我一臉無辜地說:“我不知寫什么好!”

   她看見我的樣子,先是惱怒起來,臉漲紅得像小姑娘的臉一樣,看她惱怒的樣子,好像立馬就要抽我一個響亮的耳光似的。在她決定抽我一個耳光之前,我識趣地把自己的一個臉湊上去,但是她的手并沒有響應我的號召。我鄂然看著她的手,發(fā)了好一會兒呆。這是一雙多么漂亮的手呀,白晰細膩,真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但是她就是不拍過來,憑空讓我無趣了好一會。我歪著脖子等了好半天,才等到她從嘴里蹦出一句話來。

   她說:“劉二,你他媽的真不是人?!?/p>

   然后她就哭泣起來。我想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呀,有什么好哭的呢。我是不是人其實是無所謂的,大家都知道人和動物不就是差那么一丁點嗎?況且現(xiàn)在禽畜不如的人多著呢。但是她哭泣起來了。她哭泣的聲音越來越響,像有成千上萬只小蜜蜂在我眼前一起吶喊起來了一樣。這讓我感到有點難堪,我有點受不了啦??吹酵跣』y過的樣子,我心里不好受。我想我他媽的真不是人。我一個大男人整天光拉屎,不掙錢,這算什么事呢?她還希望我能寫出一些偉大的作品出來賺錢呢。

   我紅著眼睛說:“不要哭了,過幾天我還你錢。我花了你多少錢,你告訴我一個數(shù)字。有一天我會還你的!”

   她哭著說:“我不要錢。我不要他媽的錢!”

   她不要錢,她不要他媽的錢,那么她要什么呢?我走過去輕輕地抱住她,像小時候曾經抱著我母親給我的布娃娃一樣。女人成熟得很快,當然更多的時候這是指她們的身體,在心理上她們一輩子也許都還是個孩子,幼稚得很呀。王小花有時候就像是我的孩子,她偶爾會撒撒嬌什么的,這是發(fā)育不良的某種標志之一。我想我得思考一下問題了。我把我的電腦關上,屏幕上閃了幾閃,轉眼一片黑暗,和窗戶外面的夜色遙相呼應。

   我說:“我們試著開始來敘述一個故事吧?!?/p>

   王小花聽了我的話,就停止了哭泣。她問:“你準備寫一個故事了?”

   我說:“是的,但是我不知道寫什么好?!?/p>

   然后她就問我知不知道一個有關淹城公主的故事。這淹城公主的故事我早聽別人說過,這個城里的人大半都知道。我說知道,那是一個悲劇。一個女人愛上了一個自己國家的敵人,注定是一個悲劇。

   我知道在我們這個城市的南郊,有一座巨大的廢墟,據說那就是春秋時期的城市。如果那真是春秋時期的城市,那么距現(xiàn)在就將近三千年了。三千年是一段極其悠長的歲月,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情。我和王小花談戀愛那陣,就曾經去過那座廢墟幾次。那里有茂密的樹林,有深不可測的湖泊,還有高高的已經長滿茂盛樹木的古城墻,是一處男女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這是一處極其神秘的地方,每次進入這座巨大的廢墟,我的心就止不住的劇烈跳動起來,好像要奪腔而出的樣子。我相信在那茂密的樹林之下,在深層的地層下,肯定埋藏著某種秘密,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是一個炎熱的夏日,廢墟里面樹木長得郁郁蔥蔥的,一些藤本植物也長得很茂盛,特別是成片成片的那些狗棘黎和扁豆藤,旁若無人地生長著,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開出一些細小的紅色或白色的花朵,在風中依依飄搖。蟬的鳴叫也很是喧囂,只是老大的林子里見不到半個人影。我們在里面轉了好一會,感到無事可做,就在空無一人的樹林里脫光衣服,躺在青石板上偷偷地做過一次愛。

   那天的陽光極其強烈,透過樹木的枝葉照過來,落在我們赤條條的雪白雪白的身體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青銅的光澤。

   是的,這是一種青銅的光澤。一種金屬的最接近于陽光和火苗的光澤。

   王小花說:“劉二,你就寫寫那座廢墟吧,里面肯定有故事,現(xiàn)在考古人員正在那里挖掘呢。”

   我說:“好吧,什么時候我就開始虛構一個公主的故事吧?!?/p>

   我知道現(xiàn)在有很多考古人員,背著許多儀器,在這座春秋時期的廢墟上跑來跑去。他們整天在那座巨大的廢墟上游蕩。他們這里挖一個坑,那里挖一個坑,試圖想發(fā)現(xiàn)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們的努力是徒勞的。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更多有趣有意義的東西,在數(shù)量不等的瓶瓶罐罐及或精細或粗糙的青銅制品之外。

   過了一會,我又說:“現(xiàn)在,我們也開始挖掘吧。”

   我把王小花放倒在床上。王小花說劉二,你要做什么呢?

   我說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做愛。

   王小花狠狠地捏了我一把,說:“你他媽的真壞!”

   我們以極快地速度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干凈利落地抱在一起,然后在夜晚來臨之前開始做愛。

   又是一個星期天,王小花休息在家里。我早已經失業(yè)了,也整天呆在家里。我們感到無所事事,為了打發(fā)時間,我們就到城里的電影院去看了一場電影。片子是王家衛(wèi)搞出來的成年男女很喜歡的《花樣年華》。這東西是王小花要看的,她聽別人說拍得很不錯,所以她也要看。只是我對那種片子沒有多少興趣。我對所有中國的電影幾乎都沒什么興趣。中國的電影要么不夸張,要么太夸張,我都不喜歡。如果可以進行選擇的話,我寧愿把買電影票的錢拿去吃洋鬼子用咱土產雞燒制出來的肯德雞或者麥當雞。

   王小花看完電影走出來,一臉陶醉的臉色,說不錯不錯,恨不得自己也立馬穿上露出大腿的旗袍回到二三十年代的大上海風騷一下。王小花問我有什么感覺。我說沒感覺,但是我肚子餓了,得立馬補充營養(yǎng),否則就餓癱了。王小花聽了我的話,就罵我是沒心沒肺的東西,整個一個豬的品味,一點都不解風情。但是罵歸罵,從電影院出來之后,她就很大方的掏錢讓我到麥當勞去吃了幾塊麥當雞。

   我們吃完麥當雞從快餐廳出來,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很暗了。城里五彩繽紛的燈光亮起來,照在大街上,照在我們的臉孔上,呈現(xiàn)出一種綺麗的色彩。這是一個江南的城市,到了晚上人群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鬧,幾乎再現(xiàn)了古時候江南城市的模樣。我們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頭上,這個時候我相像了故事中的某些情節(jié)。

   我說:“我要虛構一個故事了。”

   王小花腦子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她朝著我喊:“你說什么?”

   我說:“我看到了二千多年前的城市。”

   王小花說:“你搞什么鬼呀?”

   我說:“我才不搞什么鬼呢!”

   我們一邊說話,一邊向公交車站走去。這時候天更黑了,天空漆黑不堪,而且時不時有幾滴雨點從天空中掉下來,打在地上,好像就要下大雨的樣子。我們乘著公交車往我們的出租屋里趕。公交車上人不多,車子里只坐了稀稀拉拉幾個人。這是因為路線有點偏僻的緣故。公交車上沒有開燈,可能是司機想省點汔油。這一段時間美國的布什和伊拉克的薩達姆整天在鬧矛盾,都嚷著要給對方一個致命的教訓,他們臉朝著盛產石油的方向這樣死命嚷,看來油價鐵定是要上漲了。公交公司現(xiàn)在掙錢也很不容易,省一點是一點呀。

   車子里沒有開燈所以一片黑暗,看不清車子里究竟坐了幾個人,只看見前前后后有幾個人頭隨著車子搖晃著,在黑暗里若隱若現(xiàn)。更要命的是車子上沒有人說話,只有汔車發(fā)動機嗚嗚轟鳴的聲音,還有輪胎磨擦水泥路面發(fā)出的沙沙沙沙的聲音,除此之外,就好像沒有什么聲音了。大家一律保持沉默,好像有個某人死掉了,我們都是去給他送葬一樣。

   我和王小花坐在車子的最后一排,座位都連在一起,我和她緊緊地挨在一起。我輕輕地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很白,細長細長的,但是黑暗里我并看不見。車子一搖晃我的胳膊就會觸到她豐滿的奶子,這一點卻是真實的。這讓我心里面某根神經感到癢癢的,很不安份起來。后來借著黑暗的掩護,我就把手偷偷伸進了她的衣服里,試圖摸她的奶子。王小花先是不愿意,用眼睛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甚至用腳踩了一下我的鞋子。我對她的表示無動于衷,仍然固執(zhí)地把手伸過去。她沒有辦法后來就讓我摸著她的奶子,直到車子到了終點站。司機說到了,我就把手從她的奶子上取了下來。

   我們從公交車上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雨又下起來了。這時候的雨,仍然是小雨,只是一時半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情趣之外讓人感到有點討厭。我們從車上下來,然后喊一聲一起往屋子的方向跑?;氐匠鲎馕堇锏臅r候,已經有點晚了。

   房東看見我們淋著雨從外面跑進來,就問了我們一聲:“嗨,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我們胡亂回應了一聲,就跑上樓去了。房東是個五十幾歲的退休老頭,老婆前幾年死掉了,他感到很是悲傷,為了有所寄托,他就在他的雜房子里開始了他的養(yǎng)豬生涯。養(yǎng)豬也是很有趣的事情,這一點至少在我們的房東看來是這樣的。

   我們回到屋子里,把衣服都脫了下來。然后洗了個澡,就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想動彈。這時候外面?zhèn)鱽矸繓|的豬們哼哼唧唧的聲音,還有遠處火車穿越這個城市發(fā)出的聲音。我們一時睡不著覺。這個時候王小花想起了叫我寫小說的事情。她就大叫起來。她問我構思得怎么樣了。我說不怎么樣,但是要寫一個小說出來,并不是多難的事情。我說的并非假話?,F(xiàn)在社會上小說家滿天飛,無數(shù)的小說被人飛快地制作出來。我說我也可以快速的制作一部小說出來。王小花聽了我的話,就激我說出來。

   我的眼睛看著屋頂上,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屋頂上是一個吊燈,三個燈泡的,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可以亮起來,其他兩個都壞掉了?;蛘咂渌麅蓚€根本就沒有通上電源,所以它不亮。但是不管怎么說,還有兩個燈不亮這燈具就存在問題,如果沒有問題,它們都應該亮起來。

   我說:“這燈具也不知道是誰留下來的?!?/p>

   王小花也說:“不知道?!比缓笏磫栁遥骸斑@燈具有什么問題嗎?”

   我說:“沒有問題!”

   但是這不知來歷的燈具就懸掛在我們頭上,它發(fā)出乳白色的光亮,透過布滿灰塵的玻璃罩照下來,讓我莫名其妙地會感到一陣緊張。王小花搬到我的出租屋里住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她拿來一塊抹布想擦拭那燈具,我沒有讓她動。因為我時不時擔心它會不會突然不發(fā)亮,或者會不會突然掉下來,砸破我的腦袋。在我思考的過程中,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除此之外天花板上就空無一物了??諢o一物其實是一種境界。殘缺的燈具的存在,多多少少破壞了這種境界。那天晚上,我抬頭盯著天花板靜靜地發(fā)了好一會兒呆,這個時候我好像突然看到了二千多年前的情景。

   我不禁激動起來。我知道我要敘述的故事是一個女人的故事,但是我仍然堅持說:“我們的故事就從一個男人開始吧?!?/p>

   王小花聽了我的話,很有意見。按她的意思是既然述說的是一個女人的故事,就理應從一個女人寫起。我這樣寫是信口開河,明顯地偏離了故事的主題,沒有讀者可以忍受這樣的事情。

   她斬釘截鐵地說:“沒有讀者可以忍受這樣的事情!”

   于是我又不得不花費了不少時間向她解釋,我這樣寫是有道理的。

   我說:“我要說的這個男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男人。他是那個時期沉默的大多數(shù)之一。所以從他寫起,并不沒有偏離故事的主題,相反的,倒給故事的發(fā)展留下了余地,讓讀者看起來更為有趣?!?/p>

   她聽了我的解釋,就說:“你說清楚點,他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

   我說:“他是一個奴隸。他沒有名字。他的名字就是沒有名字?!?/p>

   她聽了我的話大叫起來,她說:“劉二,你他媽的在耍我?!”

   我輕輕地對她說:“不,我沒有耍你。他沒有名字,因為他是個奴隸?!?/p>

   大家都知道那時候奴隸應該都沒有姓氏沒有名字。因此沒有名字就是他們的名字。如果我們一定要稱呼他們,就只能說是奴甲,奴乙,奴丙等等。當然這樣稱呼也不好,而且容易和歷史上某個朝代君主的名字相混淆,大家都知道他們的名字刻在一些動物的骨頭或者龜甲上,據說也是某甲某乙某丙這樣開始的,據說這和天干地支有著某種必然的聯(lián)系。如果我一意孤行一定要這樣做,歷史學家首先就會跳出來不干。他們會捧出一大堆東西出來,證明我寫的東西都是狗屁。這對于我,顯然不是好事情。你知道,王小花還指望這小說可以拿出來賣錢呢。

   因此,為了更好地講好這個故事,我們就把他稱作無名吧。

   【男人無名】

   男人無名穿過二千多年前的黑暗,向著城市的方向前進,這是一個動蕩的時刻。

   夜色已經有點深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裳。衣服很臟,沾染了許多灰塵,植物纖維的色澤已不可辯認,看起來黑不溜秋的,就像夜的顏色一樣。無名的一雙大腳在大路上奔跑著,像是兩塊銅板拍打著路面,灰塵飄飛開來。路是一條泥土大路,穿越大片大片黑瞳瞳的莊稼地,向著不知名的遠方延伸。千萬只男人的腳女人的腳牲畜的腳從它上面踩過去,還有車輪從它上面碾過去,把大路上的泥土碾得稀巴爛。因為是夏天,空氣中缺少水份,很干燥,路面上覆蓋著大量輕浮的塵土,腳踩在上面,細微的塵土就從地上飄浮起來,進入干燥的空氣中,然后落下來,落在各種植物的葉子上,落在黑色的大地上。

   大路旁是草地,因為草叢里有明明滅滅的蟲鳴響起來。在黑暗之下應該還隱藏著許多野草野花什么的,但是因為無處不在的黑暗,掩蓋了那些花花草草,那些東西都看不到。而遠處的黑暗里偶爾閃爍著一些微弱的火光,這是可以看到的,還有三二聲狗吠的聲音,男人女人呼喊的聲音,從黑暗里漫過來,聽起來很真實,很生活化,讓人依稀可以想像出隱藏在黑暗里村莊的模樣。

   無處不在的熱風,吹過來,又吹過去,帶著悶熱燥動腥咸的氣息。這個時候他胸前的衣服被風吹拂著,鼓動起來,身上靛青色的紋身圖案在黑暗里若隱若現(xiàn)。他昂著頭,赤著足,身子向前傾著,就像一匹狂奔的戰(zhàn)馬一樣。一把長劍橫掛在他后胯上,劍柄指向天空的某一個方向。天空里一片黑暗,只有幾顆星星閃爍著。他的背上是一個巨大的布袋。這是一個奇怪的布袋。布袋的顏色也是黑色的,布料取材于一種粗糙而且廉價的麻布,這是那個時候最豐富的物品之一。此時麻袋里面脹鼓鼓的,顯然裝滿了不少東西,而且看起來應該是圓鼓鼓的東西,因為他一走動的時候,那麻袋里的圓圓的物體也隨著他的身體上下滾動著,像是裝了幾個大西瓜。

   但是我們知道,那里面裝的可能不是大西瓜。因為我們還看見了一大群蒼蠅在后面追逐著他。說準確一點就是追逐那個大麻袋。大家都知道蒼蠅是一種嗜血如命的動物,它只對血腥無比的東西感興趣。而西瓜顯而易見不是血腥的東西,因此蒼蠅追逐它是沒有道理的。如果是在大白天里,這顯然是一個有趣的事件,但是因為是在夜里,所以很少有人發(fā)現(xiàn)有一大群蒼蠅跟蹤著他。甚至很少有人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人們只聽見了一種極其奇怪的聲音,當無名奔跑著從他們身邊奔過去的時候,那聲音就自遠而近,又自近而遠,仿佛是來自天簌的聲音,奇怪之極。

   無名在夜晚來臨之際,穿過二千多年前的黑暗,向著城里的方向狂奔。他赤著的大足踏在泥土大道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而塵土呼啦啦地飄飛開來,就像一輛馬車在泥土大路上急馳而過一樣。無名奔跑的迅速極快,離城的距離越來越近,有火光在前方閃耀著,顯然那就是城市之所在。過了一會,甚至有聲音從炎熱的風中傳過來了,城市越來越近了。果然只一刻鐘光景,無名就來到了城門前。

   城門是一座堅固的門,幾尺厚的木頭板板上釘滿了厚實無比的銅板板,真是刀槍不入。城墻是土壘起來的,也很高,很雄偉,仰起頭可以看見上面有幾個黑黑的人頭閃現(xiàn)著,這是守城的衛(wèi)士。戒備森嚴,看這樣子想翻墻而入是不可能的。這個時候天已完全黑暗,城門正要關上了。按照當時的規(guī)定,天一大黑城門就得關上。城門關上之后只能等第二天雞叫,天放大亮之后才能打開,在這一關一開之間就是天皇老子來叫門也不能開,除非有大王的命令。這座城叫淹城,大王當然就是淹王了。這條規(guī)定很重要,執(zhí)行得極其嚴格,毫不含糊。這是因為當時社會動蕩,戰(zhàn)亂頻繁,國與國之間經常發(fā)生戰(zhàn)爭,偷襲事件經常發(fā)生,防不勝防。因此這樣的做法完全是出于安全上的需要,給進出城里的民眾帶來不便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無名背著大布袋,赤著足就往城門沖過去的時候,城門正要往下關上了。這個時候守城的人看見有人沒命般地沖過來,就立馬叫住了他:“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無名看到有人擋住他的路,就停下了腳步。他知道自己必須表明自己的身份了,要不就過不去了。這個時候他就把背在身上的大布袋從背上取下來,咚地一聲一把丟在地上。然后他手往后面伸,轉眼就從胯部抽出一把烏黑發(fā)亮的長劍出來。那些守城的人看見無名抽出一枚長劍來,以為無名是要動武呢,都呼啦啦地往后閃,拉開架式,準備和無名大干一場。無名見狀,只嘿嘿一笑,用劍在那個大麻袋上來回劃了幾個來回,幾下就把綁在麻袋口上的麻繩挑開了,這個時候里面就骨碌碌滾出幾個黑乎乎的人頭來。

   故事進行到這里的時候,我就打住了。我知道我的朋友王小花肯定會有不同意見了。果然我的朋友王小花聽了大笑起來。

   她說:“什么狗屁人頭呀,你胡說八道的吧,你?!”

   我聽了我的朋友王小花的話,沒作聲。我想我才不胡說八道呢。我胡說八道干什么呢?我從床底下抽出一本臟兮兮的書來,拍了拍上面彌漫著的些許灰塵,然后慢慢遞到她的面前。

   我說:“我胡說八道干什么呢,書上都白底黑字寫著呢?!?/p>

   歷史書上記載,公元前493年,一個國家的國君宣布:“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庶人工商遂,人臣隸圉免?!逼渲小叭顺茧`圉”就是指奴隸。

   “免”是在戰(zhàn)爭中立功者,可以免除奴隸身份。這是一條光輝的法令,偉大的法令。

   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大地長年戰(zhàn)亂,血流成河,兵力消耗嚴重,國家兵源嚴重不足,一些諸候國君為了提高國防力量,除了招收有自由民身份的國民之外,開始吸收無自由身份的奴隸從軍。奴隸在戰(zhàn)爭中如果立功,就可以豁免自己或親屬“奴隸”的身份。而奴隸立功大小的標準就是以砍殺敵首的數(shù)量計算。砍敵首越多,功績越大。這是一條光輝的法令,是奴隸解放史上的一大革命,是幾千年來奴隸黑暗歷史上呈現(xiàn)出的些許光明之一。在這之前,只要生為奴隸,子子孫孫就生生世世為奴隸,永世不得翻身。

   在這漫長的黑暗里,誰能穿越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呢?歷史到了公元前493年,終于出現(xiàn)了這樣一條法令,這是有據可查的歷史,在這之前有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法令就難說了。據我的考證,這種做法在春秋時期應該就普遍出現(xiàn)了?,F(xiàn)代文明的發(fā)展史及我們積累的經驗一再地告訴我們,人類社會大部份法令的制訂都滯后于社會發(fā)展的現(xiàn)實。我們還可以知道,這種做法出現(xiàn)之后,在國與國之間應該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發(fā)揮著類似的影響。這種影響直到幾千年后,每當我沉浸在黑暗里,我仍然可以聽到那些走投無路的奴隸們磨刀霍霍的聲音。他們沉默著用粗糙的卑賤的骯臟的沾滿泥土或者血污的手從奴隸主的手中接過了各種殺人的利器。

   他們要獲得自由,他們要入伍,他們要殺敵人去。

   我輕輕地說:“我并沒有騙你,無名曾經是一個奴隸,他為了解放自己就只有從軍,砍敵人的頭。這是一條自我解放的道路。當然他們還有另一條出路,就是可以團結起來發(fā)動暴動,反抗奴隸主的殘酷統(tǒng)治。我們學過歷史,知道這條道路基本上是行不通的,因為那時候奴隸主還很強大,即使奴隸們團結起來也很難打敗他們。所以無名只能去上前線,殺敵人?,F(xiàn)在無名是自由民了,他的戰(zhàn)功就是他背上的十顆人頭。我們知道十顆人頭的重量與十顆汁水充足的西瓜的份量相當,不同的是前者可以憑此贖取自己和親屬奴隸的身份。歷史書上說的就是這個事情?!?/p>

   我的女朋友王小花聽了我講的故事,還是有點不相信。她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同時她還認為我要說的故事太殘酷了,充滿血腥和暴力,讀者可能不會喜歡。他們一般來說喜歡輕松搞笑,男女調情等等類似的情節(jié),而我的小說中顯然看不到更多這樣的東西。

   我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講到古代的歷史故事,就必須提到血和暴力。人類前行的歷史就是與血腥暴力緊密相聯(lián)的歷史。那些規(guī)模巨大的殉葬坑里的累累白骨,只是血腥和暴力的冰山一角。你可以想像在我們這個偉大的國度里,有多少平方米的土地,就有多少這樣的坑。大大小小的坑,不同性質不同土質的坑,各種各樣的坑……大多數(shù)的坑都是經過人們精心挖掘的,可以埋葬很多東西,而每一個坑里卻無一例外都曾經流淌著紅色的液體。帝王將相貴族后裔高貴的血,奴隸平民卑劣低等下流的血。男人的血,女人的血,不同階層、不同身份、不同種族的血……所有的這些紅色的液體,都被埋葬在各種各樣的坑里,被塵封在歷史的某個地層里,它們就像地下河一樣,在地底下無聲無息地流淌。而透過不同的地層,透過歷史書的細枝末節(jié),我們依稀可以看到血流成河的樣子。而歷史它顯然管不了那么多,它仍然像一條雜種的馬駒一樣,馬不停蹄,一直歡快地向前奔跑著。”

   我說:“這就是他媽的歷史,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殘酷,不管你怎么去看,你都會看到血。咱們這個偉大的國度是這樣,其他國家也是這樣。這也反過來可以解釋為什么人類在所有顏色中單單對紅色情有獨鐘的原因。因為紅色就是人身體里血液的顏色,它是最生動的,也是最原始的,它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也可以摧毀一切,它暗示著暴力和革命。這就是紅色的力量。”

   我的朋友王小花聽了我的解釋,就說:“好吧,好吧,就算你的講述是合理的,可信的,但是讀者怎么看,你卻并不知道,而讀者的意見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要講述的故事最好要有趣一點。”

   我說:“你的意思是要有趣,這是對的,但是你指的有趣是什么東西呢?不同的人對有趣的標準都是不一樣的,也許你認為有趣的東西,人家認為未必有趣,最后你倒落得個自討沒趣的結果?!?/p>

   王小花就說:“我的意思是要讓讀者讀起來精精有味,這樣他們才肯掏出錢來買你的東西。如果你的東西真像他媽的雞肋一樣,食之無味,那么他們寧愿掏錢去吃洋鬼子的麥當雞。”

   我笑著說:“我知道了你有趣的意思指的是什么,就是要像成年男女做愛一樣,做了一次還要做一次。那些青年男女買我們的書,買了一本再買一本,這樣他們就上當了,而我們就發(fā)了?!?/p>

   王小花也大笑起來,就說:“正是,正是,就是這樣的意思。”

   我大笑起來,說:“好吧,讓我們的故事看起來有趣一點,但是人家可能會有意見呢。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為人民群眾的生活都應該是有趣的呢?!?/p>

   大家都知道,其實我們生活中有趣的東西并不多,而在有的人看來,有趣的東西都很可疑,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做出一些不符合規(guī)定的事情來。所以他們,也許壓根兒就不想讓一些有趣的東西出現(xiàn)。要想有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這就是我們所要面對的生活。

   王小花說:“他媽的劉二,你先說吧,如果可以就先寫下來,不行就槍斃掉,這也不招惹誰,你說是不是?”

   我說:“好吧,我要說到一個女人了。因為有了男人和女人,他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p>

   這時候我打開了我的手提電腦。屏幕上光標閃動,藍天白云之下的旗幟一閃而過,之后又是一片短暫的黑暗。我怔怔地盯著電腦屏幕,突然之間,我看到屏幕上似乎有一雙眼睛看著我,直直盯住我的靈魂。

   我禁不住驚恐起來。

   【城】

   前面說到無名在黑夜來臨的光景跑到了城門跟前,邁開腿正往城里跑的時候,被人擋在了城門外。幾個守城的士兵瞪大著牛眼看著他,各自掏出家伙,擺開架式準備和他大干一場。這個時候他必須表明自己的身份了,再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問題就復雜化了。這個時候就像我們遇到了查證的警察一樣,亮出自己的臉蛋或屁股都不行,得把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亮出來——一種被稱為“身份證”的硬殼片片。這個時候無名顯而易見遇到了類似的問題,當然那個時候沒有身份證,也沒有什么紙片片什么的。這個時候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把背上的大布袋解下來,咚地一聲一把丟在地上,然后從胯部抽出一把烏黑發(fā)亮的長劍出來。長劍烏黑發(fā)亮,帶著一股邪氣。只見他把劍一揮而過,劍的鋒芒畢現(xiàn),銳利無比,劍鋒過處綁在大麻袋上的麻繩便像枯枝落葉,紛紛斷落在地,轉眼之間就從布袋里面滾出幾個黑乎乎的人頭來。

   這十顆人頭就是他的身份證!

   人頭就是人頭,不是西瓜,這是錯不了的。只不過在這十顆人頭和別的人頭不太一樣,臉上都蓋著公文大印,以證明這砍的是敵人的人頭??匆娺@十顆人頭,守城的衛(wèi)士就放下了戒心。他們顯然是見過世面的,看到人頭就知道來的是一個戰(zhàn)功顯赫的戰(zhàn)士,便畢恭畢敬地向他打了一個手勢。這個手勢的樣式因年代的久遠無從考證,在我的想像中應該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敬禮儀式一樣,啪地一聲向他敬了個禮。當然這一個細節(jié)其實并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無名就這樣進到城里去了。

   無名一腳踏進城里,城門便在他身后砰然落下,轟地一聲巨響,翻騰起一股塵土向他身后襲來。無名顧不得那么多,只管著撒開腿向著城里街市的方向狂奔。無名走在街市上,巨大的腳掌把街市里的青石大道踏得怦然作響,引得一些人舉目觀看。“看吶,來了一匹大公馬!”有人夸張地叫起來。此時無名的樣子很不雅觀,滿頭大汗不說,臉上也是臟臟的,灰頭土臉。有汗水不斷地從他的身上涌出來,又很快地被蒸發(fā)掉。汗水蒸發(fā)之后,皮膚上落下一層白白的鹽巴巴,摸上去咯手得很,就像北方的鹽堿地。無名咧了咧嘴,甚至笑了笑,對別人的驚叫毫不在意。

   他站在夜幕降臨的街頭上,茫然四顧。

   無名站在二千多年前的街頭上茫然起來。這個時候夜色已經有點深了。街市上人并不多,三三兩兩的,許多人也和他一樣,腳上并沒有穿鞋子什么的,都赤著一雙大腳。因為天氣炎熱不堪,人們都把胸襟散開,甚至有的男人圖個涼快就光著膀子,露出身上的紋身圖案。赤腳紋身,這是當時吳人的習慣。當然那些貴族王爺什么的人,他們是要穿鞋子的。還有女人也是另外一回事。女人無論如何是要穿鞋子的。如果她們不穿鞋子,她們的腳就會很臟,皮膚就會變得很粗糙,男人們就會不喜歡。俗話說“女為悅已者容”,所以那些女人們當然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她們才不赤腳呢。因此,我認為在這里對歷史的有關記錄作一點補充很有必要,即那時候在大街上在地里頭赤腳行走的人,應該只局限于男人,還有小孩子什么的。女人們則應該都穿著一種或輕巧或笨拙的木屐,走在大街上丁丁當當,落地有聲,走起路來就像是現(xiàn)在的某種打擊樂器發(fā)出的聲音一樣。

   無名在街頭上茫然四顧的時候,有一些男人女人在街市上或慢或快地走著。夜色已深了,一些店鋪已經關門,還有些許酒樓的門前還亮著燈。燈是一種古老的燈籠,里面燃著松油什么的,外面蒙著一層薄薄的擋風的紗布。燈籠在黑暗里發(fā)出火紅火紅的光,在黑暗里具有極強的穿透力,引人注目。從酒樓的門外看過去,可以看到一些喝酒的人頭在簡陋不堪的酒桌前晃動著,而酒具在昏暗的燈光下無一例外地呈現(xiàn)出青銅的光澤。

   這就是二千多年前的江南城市。你們會問,難道這就是二千多年前的城市嗎?是的,這就是我眼中二千多年前的城市,真實的情景其實在我們的想像之外。

   現(xiàn)在,我就要說到無名進城的目的了。

   無名此次進城,是為了尋找自己的母親。前面說過無名曾經是個奴隸,他的父母都是奴隸。據歷史學家考證,那時候中國的奴隸可以有自己少量的財富,也可以組織家庭生兒育女,他們唯一缺少的是土地,還有人身自由。這一點和西方的奴隸不太一樣,和我們課本上學到的知識也不太一樣。但是經過歷史學家多年的考證,證明這就是歷史的真實。大家都知道,奴隸是奴隸主的主要財富之一,如果奴隸沒有家庭,他們就沒有后代,年老的奴隸死去之后奴隸的數(shù)量就會越來越少,奴隸資源就會越來越缺乏(當然奴隸的來源還有其他途徑,例如戰(zhàn)爭中的俘虜,例如罪犯的親屬等等),奴隸主就會無從奴役。這對奴隸主來說是不利的,因為奴隸是他們的財富呀,所以他們首先就會不干。這一點,據說歐洲的某些奴隸主也是這么干的,至少意大利的奴隸主就是這么干的,他們在奴隸居住的屋子的四面墻壁上畫滿男女交合的色情圖畫,以引誘男女奴隸們勞作之余加緊交合,為他們生下小奴隸來。就是這樣,那時候奴隸主雖然對奴隸極其殘酷,動不動就對他們進行無情的剝削和殺戮,但是卻是不阻止他們生兒育女的。這也反過來說明了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可以決定一切。

   無名的父母都是奴隸,所以他也是奴隸。他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他以為母親早就死掉了。再后來他父親也死掉了。父親是做工累死的,作為別人的奴隸這是比較好的下場,另一種下場是被殺死后丟在大大小小的坑里面作為主人的陪葬品。他父親死的時候死不瞑目,好像有什么話要說。他就問父親還有什么話要說。他父親就親口對他說:“你的母親其實可能還沒有死?!彼幌履X袋沒轉過彎來,說:“那不可能!”父親看著他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玉珮來。玉在那個時候極其稀少,是貴重物品,是至高無上的象征,平民百姓是沒有那東西的。無名以為父親掏出來的是一塊好看的小石頭。石頭上還刻著一些花紋什么的。父親說這不是石頭,這是玉器。無名聽了父親的話就感到很奇怪。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家里竟然還有一塊玉。雖然這玉是多么的粗糙,多么的小,而且看起來明顯是殘缺了一半。在無名驚奇不已的時候,父親說:“我的兒子,你要是有種的話,就找到你的母親,這是半個玉珮,是我有一天在路上撿來的,已經被人踏成了兩半,玉珮的另一半在你母親身上,你不認識你母親,但是這玉珮卻是別人沒有的,除非你母親有,通過這半塊玉器你一定可以找到你母親。”無名點點頭,明白了父親的心思,他就說:“爸,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边^了一會父親又說:“我兒,你一定要找到她,你母親被人帶走的時候對你很不放心,抱著你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被主人叫人帶走了?!边@幾句話父親說得極其艱難,說到最后,父親就說不下去了。過了不一會,父親就瞪了瞪眼,死了。

   父親死了之后,無名就草草把父親埋葬了。這一年他十八歲。他手里握著那半塊殘缺的玉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這是個社會極其動蕩的年代,國家與國家之間經常發(fā)生戰(zhàn)爭,許多國家滅亡了,國家的數(shù)量急劇減少,這一點在后來的史官司馬遷的《史記》中有準確的描述。為了抵抗敵人的侵略,淹國在全國上下大量招收士兵。沒有身份自由的奴隸也招,這是以前不曾出現(xiàn)過的情況,說是奴隸如果殺敵立功,也可以獲得自由。無名原來是為主人殺豬殺牛的,這是他的主要工作之一。主人有一天問他,愿不愿意去上前線殺敵人,不要殺豬了。無名想來想去,感到自己為主人殺豬殺一輩子也是別人的奴隸,沒有出人頭地的日子,沒有人身自由,自己不可能去尋找自己的母親。他左思右想,就點點頭放下了殺豬的刀,用滿是血污的手接過了主人提供給他的殺人的兵器,跟著大隊人馬編進了國家的軍隊里,替主人到前線作戰(zhàn)。

   春秋時期的戰(zhàn)爭大量地使用戰(zhàn)車,步兵很少,大多是附屬于戰(zhàn)車的士兵。無名就是一名步兵,戰(zhàn)場上他英勇無比,殺人的時候就像平時殺豬一樣,眼睛都不眨一下,許多敵人掙扎著在他跟前倒下了。這是一段充滿殺戮和暴力的經歷。一將成名萬骨枯呀,這個道理到今天仍然沒有失效?,F(xiàn)在,無名背上是十顆敵人的人頭。憑著這十顆人頭,無名獲得了自由。他終于把自己奴隸的身份贖回來了。他準備找到自己的母親,也把她奴隸的身份贖出來。他們要成為自由的國民。他們要找一塊無人的地塊住下來,或者租種別人的土地,這都無所謂。他要在土地上種植莊稼,收獲糧食,過屬于自己的日子。問題是到哪里去尋找自己的母親呢?無名甚至不敢去想像母親被人帶走的那個時刻發(fā)生的事情。奴隸的另一個含義就是商品,和牛馬沒什么兩樣。他只是猜測母親可能是被別人賣掉了,或者轉讓給另一個主人了,這是奴隸經常遇到的情況。至于母親后來到了什么地方,沒有人知道。

   無名甚至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任何印象。她年輕的時候可能很漂亮,也可能不漂亮。沒有人知道。至少無名不知道。無名只是朦朦朧朧有一個預感,母親也許是呆在城里的。因為那時候富有的人都喜歡搬到城里居住了。只有富有的人才擁有自己的奴隸。這就是無名奔跑著進入城市的原因。

   問題是母親在什么地方呢?無名一點都不知道。沒有人知道。奴隸的另一種含義就是商品呀,想賣給誰就賣給誰,想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那時候奴隸主對待奴隸的方式極其隨意,經常把自己的奴隸和牛馬關在一起,放在集市上待價而沽。這就是中國奴隸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沒有人知道奴隸活生生的生命會流向什么地方。沒有人知道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一切情況都可能發(fā)生。

   奴隸兩字的含義也許就在于此。

   無名在街頭上茫然起來,他越走越茫然。在一座燈火通明的建筑面前,他停住了自己的腳步。這個時候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的白色衣裙在夜風中隨風飄揚。

   我說到一個女人的時候,我的朋友王小花打斷了我的話。

   她終于愉快地說:“你他媽的終于說到一個女人了。那么她是誰呢?公主,還是他失散多年的母親?”

   我說:“都不是,她是一個妓女?!?/p>

   王小花聽了我的話又大叫起來,她不相信我說的話。她一點都不相信我說的話。在她的印象中歷史書上從來沒有說過春秋時期就有了妓女。在她的觀念中妓女是后來才出現(xiàn)的事,例如宋朝的時候,大宋帝國的皇帝宋徽宗就喜歡逛妓院,撐一個叫李師師的女人的場子,還有大清朝的乾隆皇帝大張旗鼓地下江南的時候也是和妓女有一腿的,至于其他的記載倒不多見了。因此她得出結論,妓女和妓院是后來才出現(xiàn)的事,至少是唐宋之后才出現(xiàn)的事。

   對于我的朋友王小花的固執(zhí),我毫無辦法。我怎么去說服她呢?我只好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向她證明,那個時候確實出現(xiàn)了妓女。我要她相信我并不是信口開河。春秋時的管仲治齊國,就設有“女閭”?!伴偂本褪枪?---說準確一點就是官辦的窯子。這是中國最早的“國營企業(yè)”。開辦的目的管仲說得很明確,就是為了增加國庫收入?!秷责防m(xù)集里有記載說:“管子治齊,置女閭七百,征其夜合之資,以充國用。此即花粉錢之始也。”所以那時候不但出現(xiàn)了妓女,連妓院也一同出現(xiàn)了。公辦的私營的妓院,充塞了大街小巷。不過那個時候旅館業(yè)倒是禁止的,國家不提倡發(fā)展,這一點卻是出乎大多數(shù)人的意料之外,當然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經過我的仔細考證之后,我認為這就是歷史的真實。因為那時候社會極其動蕩,民風不再純樸,特別是攔路搶劫的強盜及入室盜竊的事件層出不窮,一些國君害怕閑人及不學無術之徒都涌到城里來,不利于城市的治安,就曾明令禁止過旅館業(yè)的發(fā)展。穩(wěn)定壓倒一切,這是出于統(tǒng)治者統(tǒng)治的需要。

   他們的這種做法很明確,就是想讓那些試圖涌到城里來的閑人都沒有睡覺的地方,這樣他們在城里就會呆不下去,偷雞摸狗打架斗毆的事件就會大量減少,統(tǒng)治者就可以高枕無憂。而妓院就不一樣,因為它可以解決一些深層次的問題。那時候的人們已經認識到了一條偉大的真理,即后來薩爾瓦多.達利歸納出來的:“一切的惡都來自人們無法盡情做愛?!?/p>

   這一段歷史在現(xiàn)代旅館業(yè)的課本讀物中從沒出現(xiàn)過,沒有人認真地提起過這件事,但是我認為卻是歷史的事實,不容置疑。所以那個時候非農非商非官無所事事的閑人進到城里來,并不能去住旅館。旅館是沒有的,他們只能去住妓院。對于那些閑人來說,旅館和妓院是一樣的,不同的是住在妓院里既解決了棲身的問題,又解決了自己生理上的問題,一舉兩得,比住旅館要好多了,何樂而不為呢 。那個時候妓院的生意應該很不錯,因為相對于其他行業(yè),比如漁業(yè)農業(yè)商業(yè)手工業(yè)等等來說,妓院無疑是新生事物,應該得到國家的扶持。這一扶持就是三千多年過去了,直到二十世紀中期才被咱們新中國一舉消滅了。但是妓院雖然被消滅了,卻出現(xiàn)了許多曖昧的地下發(fā)廊,讓這古老的行業(yè)暗暗地延續(xù)下來,卻是后話了。

   對于春秋時期的閑人,我還有一點補充。據歷史記載,趙國著名的都城邯鄲“雜民之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楚國的春申君曾“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齊國的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奸人入舍中,蓋六萬余家”,以致“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边@些涌入到城里來的破落的農民兄弟,進到城里之后基本上都成了城市最低層的平民階層,來源甚雜,良莠不齊。他們本身有的是沒落貴族的子弟,有的是武士出身的人,有的為布衣庶人,也有的是“智術能法”的知識分子??傊谶M入城市之前,他們在農村基本上都混不下去了,沒有辦法他們就進到了城里。他們進到城里來之后也沒有什么事情做,整天無所事事。這時候王公貴族開始喜歡養(yǎng)客納士,就像現(xiàn)在有的人喜歡養(yǎng)寵物一樣,許多人就成了王公貴族的食客——整天不做事,光吃主人的飯。他們有的人的生活應該還不錯,據歷史書上記載孟嘗君的客人就有魚吃,待遇好一點的客人晚上有人陪侍,甚至還有車坐。專車一般是沒有的,除非是身份很高得到主人重用的客人。

   這些人進到城里來的閑人,一時找不到工作,或者根本就不想工作,就整天和我一樣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幸好那時候有許多有錢有權的貴族王公大人開始喜歡養(yǎng)士納客,就像有的政府目前辦的福利機構一樣,不同的是他們是私營的,私人出錢,這就給了那些人一些機會。前面說過,有許多人就成了貴族王公座上的食客。但是要成為別人的食客還是有一些條件的,并不是隨便的人都可以輕松地混到飯吃。要成為別人的食客還有一些不成文的考核標準,這一點有點像咱們現(xiàn)在的干部考核標準一樣。要求大家要有一些手藝拿出來,給大家露一手,例如你不會使劍那么你得會吹長簫,你不會吹簫你得會說話,你連說話也不會也不要緊,你得會計謀,你計謀不會你得會寫文章,你不會寫文章你得會編別人的文章著書立說,為主人流芳百世做準備。如果你什么也不會,身無半點技藝,脫下褲子就只有幾根屌毛,一無是處,那就有點慘了,只好做做偷雞摸狗的勾當,晚上準備睡妓院了。

   當然妓院也不是白住的,這一點大家都清楚,因為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不花錢的買賣,除非妓院的老板另有所圖,目的不在錢眼上。那時候妓院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是這樣的,如果哪位客人白天起了床說自己交不起房費和姑娘的陪侍費,就得自己把褲頭脫下來,躺到大堂的地板上準備挨板子,想打“霸王炮”是打不成的。大家都知道妓院里有兩種人是必不可少的,一種是姑娘,她們是妓院營業(yè)收入的主要來源和創(chuàng)造者,另一種就是打手,護場子的。如果客人想白吃白睡不給錢,想來橫的,就要交給護場子的人去搞定。當時有一條不成文的行規(guī),欠費少一點的,例如五兩銀子以下的,就打打屁股,把屁股打得紅通通的,就像秋天地頭里熟透了的西紅柿一樣,然后就放人了。嚴重欠費,數(shù)額巨大的,就割耳朵,一刀下去,一個耳朵就掉下來了,落在地上仍骨碌碌跳動著,像鮮活的魚兒一樣生動得很,然后也放人。所以那時候大街上看到只有一個耳朵,或者捂著屁股走路一拐一拐的人,大半是交不起開房費被妓院趕出來的人。

   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盜賊,他們被人抓到的下場也大體如此。這就是春秋時期城市的一些情況,因為這是閑話,暫且不提。

   【女人紅花】

   前面說過無名在街頭上茫然無措的時候,他轉過身來就看見了一個女人。

   前面還說過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是一個妓女。當然“妓女”這個詞也并不是不好的什么詞。它只是指明了一種職業(yè)的性質,一種依稀可以辯認的方向,讓后來的人可以透過這個職業(yè)看到些許曾經熟悉或陌生的女子的面孔。文人李敖就寫文章說:“粉飾家不愿承認這種靠粉飾賣人肉的行業(yè)是一種行業(yè),其實粉飾家忘了自己和娼妓同行,只不過前者粉飾靈魂出賣;后者粉飾肉體出賣。后者的職業(yè)道德遠高于前者,身世且大可哀?!笔堑模@是一些可憐的女子,她們從事這個行當大多身不由已。她們的職業(yè)應該得到尊重。

   現(xiàn)在讓我們給出現(xiàn)的女人一個名字。這是很重要事情。如果你們沒有意見,我們就稱她為紅花吧。

   我要告訴你們,每一個女人其實都是一朵花-----開得燦爛或不燦爛的紅色花朵。

   無名走在黑暗的街頭上就看到了紅花。當時紅花臉上抹了一層桃紅色的粉末,眾所周知這是胭脂,把它涂抹在臉皮上的目的是讓臉上的皮膚看起來更鮮艷更嬌嫩,臉色更好看。她嘴唇上擦的是一種后來被歷史學家稱為“丹”的物質。丹是朱丹,紅色的,這是一種天然的礦物質,因為本身的色澤鮮紅絢麗,曾經很長時間受到了女性的喜愛,一度沾染了女人的芳唇。據歷史學家考證,那時候時尚的男人也有化妝的習慣,隨身的化妝盒里胭脂和朱丹也是必不可少的。她當時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衣物的原料是葛,一種極其輕薄當時最接近于透明的衣料。葛,是一種植物的名稱,纖維很細,要比麻細,制成的衣服就很輕,很薄。那時候一般的人是很少用作外衣穿的,如果要穿的話一般也是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上一件外套,因為它太薄了太透明了,如果里面什么都不穿,就會露出自己白白的肉體來。對于我們的古人來說,他們一般是不這么干的。但是,有幾種人可以例外,例如優(yōu)伶歌妓等等那些賣笑和賣身的人,她們就喜歡穿那樣輕薄的衣服,而社會上的人也認同她們這樣做,而其他的人這種打扮的話就會遭到別人的非議,這是由她們職業(yè)的性質決定的。

   這時候紅花就穿了這樣一件輕薄的衣服。她的衣服的樣式有點古老,衣袖很寬大,而開襟有點低,白色的肌膚在燈光的光暈里若隱若現(xiàn)。

   她站在燈火通明的樓房面前,低著自己的頭,一個精致唯美的發(fā)簪翹起來,指向天空的某一個方向,而她的目光在黑暗里游移不定。當她看到一個男人向她走近的時候,她就稍稍抬起了自己的頭,這個時候發(fā)簪指向的是另一個方向。天空里始終是一片黑暗。

   無名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略微抬起了她的頭,他由此看到了她潔白如玉的臉。那是一張多么標致生動的臉呀。無名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就禁不住盯著她看了一眼。在這個當兒,紅花就開了口。

   她輕輕的問道:“官人,你要住店嗎?”

   她的聲音很細,很輕,像風聲一樣輕,像輕微的嘆息一樣。當然也可能是另一種情況。也許她什么話都沒說。我甚至更傾向于她什么話都沒有說。因為大家都知道語言其實是最沒用的東西,同時還具有某種欺騙性,這是所有語言的共性之一。因此,她很可能只是向無名打了一個簡單的手勢,或者在黑暗里向無名傳遞了一個神秘的難以捉摸的眼神。

   無名得到某種暗示就遲疑了一下,把背在身上的大麻袋放在了地上。他抬頭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然后又看了看眼前花兒一樣的女人紅花,他點了點頭,重又把麻袋背在身上,跟著紅花抬腳就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妓院里。

   說到這里,我就不想再講下去了。

   這個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外面風聲很大,拍打著我們的窗戶,就像鬼哭狼嚎一樣。除此之外,就好像聽到其他聲音了。房東養(yǎng)的豬們也進入了甜蜜的夢鄉(xiāng),只有睡得迷迷糊糊的豬們偶爾哼哼哈哈幾聲。我伸了伸懶腰說:“我要睡覺了?!钡俏业呐笥淹跣』ú豢希且艺f出個所以然來,因為我雖然哆哩哆嗦講了那么多,好像與故事都沒有太多的關系。她知道我要講的是春秋時期一個公主的故事。我講了這么多之后,她仍然連公主的名字都還沒有聽到,這是不可以原諒的。但是我沒有辦法。我說我太累了,我需要他媽的休息,這個故事很長,得慢慢講。如果她一定要聽的話,我可以講另一個帶點顏色的故事,講完后咱們就熄燈睡覺,什么事都不要想。

   王小花點點頭,于是我準備講述另外一個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一個大動蕩大變革的時代,也是一個道德大滑坡的時代,這一點學過歷史的人都知道。因此,那時候男女偷情淫亂是很普遍的事情,歷史書上就有很多這樣的記載。

   我說從前有一個女人,什么地方什么時候的人都不知道了,只是有這樣一個女人。男主人有一天到外面去辦事了,和女人說好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男主人走了后,女人感到很無聊就在自己家里偷漢子。有一天男女兩個人正在床上熱火朝天交合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敲自己的門。聽到敲門聲兩個狗男女一時驚慌起來,都知道是男主人突然回來了,兩個人趕緊停止了交合,光著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男的說,怎么辦呢?女的也說,怎么辦呢?兩個人都不知怎么辦才好。這時候外面的敲門的聲音越來越響了,如果再不開門,外面的人看來就要破門而入了。怎么辦呢?

   我說,怎么辦呢?

   王小花也說,你說他們怎么辦呢?

   我說那女的聰明著呢。這時候那女的心生一計,叫那男的不要怕,干脆不要穿衣服,光著屁股就這樣奔出去,男主人以為遇到了什么神仙鬼怪,就什么事也沒有了。那男的想想除了這樣做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騎,于是就依那女的意思,不穿衣服,待門打開的時候就披頭散發(fā)赤條條地從男主人身邊狂奔跑出門去,果然生生把那男主人嚇了一跳。男主人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大白天遇到了神仙鬼怪,趕快叫人拿來尿水大糞往屋子里潑,把整個屋子搞得臭氣熏天的,也就不敢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當真事想了。

   這也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如果史冊書上記載的東西都沒有說謊的話。王小花聽了我講的故事,大笑起來。我也大笑起來。我總結說這故事說明緊急關頭女人總是比男人冷靜和聰明,一味說她們頭發(fā)長見識短是不對的。聽了我的話王小花就用指甲使勁掐我,說,你搞什么搞呀!這時候有人來敲我們的房門,咚咚咚地敲了三下,然后傳來了房東說話的聲音。

   他說:“你們兩個狗男女搞什么鬼,這么晚了笑什么呢?自己不想睡,把別人也吵得睡不著覺。”

   我大聲說:“你說得對,我們現(xiàn)在真遇到了他媽的鬼了?!?/p>

   我們大笑起來。這個時候我想起很久以前發(fā)生的一件事情。那是過去好長時間的事情了。有一天房東突然來敲我的門。我把門打開才知道他來敲我的門的原因是因為他養(yǎng)的一頭大母豬得了不孕癥,我是大學生動物學知識應該很豐富,他來問我有什么辦法。那時候我正光著膀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我聽到他的問題就一臉壞笑。

   我說:“有什么辦法呢,你得讓它們多實踐,一個不行,再來一個,因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得從中得出結論,看是公豬的問題還是母豬的問題,但是這樣做,也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因為你得讓豬們?yōu)E交,如果一頭豬身上有泌尿系統(tǒng)疾病的話,所有的豬都會得上泌尿系統(tǒng)疾病,這就會遇到道德問題,至少那些動物組織他們會提出不同的看法?!?/p>

   房東聽了我的解釋,就說:“你說清楚點,我到底該怎么辦?”

   我不懷好意地說:“你說怎么辦呢?你的母豬不懷孕,你得讓她懷孕,這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而且最好還不要產生道德問題,因為道德雖然是看不見的,但是你仍然不能忽視它的存在。所有的人都不應該忽視它的存在。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其實你已經沒有多少選擇,你自己想去吧。”

   房東聽了我的回答,臉就漲紅起來,大怒,說:“劉二,你他媽的混蛋,你的意思是要我和那母豬交配呀?”

   我就惡狠狠地說:“我是他媽的混蛋,你不能讓你家的大母豬懷孕,你他媽的更是混蛋?!?/p>

   房東聽了我的話就惱怒地走了。第二天他就跑來向我要房租。我知道他這是明擺著故意刁難我,我昨天建議他和他家的母豬雜交,他滿肚子有意見著呢。

   他來向我要房租,那時候我口袋里空空如也,連吃飯都成問題。我沒有任何辦法,我又只好把他推到道德的層面上,讓他再一次進行艱難地選擇。

   我就又惡狠狠地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你丫自個選擇吧?!?/p>

   我當時的樣子有點流氓,說出的話也有點流氓。他聽了我的回答,就又漲紅著臉,半天沒作聲,然后就一聲不吭地走掉了。我把這事說過王小花聽。她聽了之后又大笑起來。我們都大笑起來,笑過之后我就把王小花按倒在床上。

   王小花說:“劉二,你想干什么呢?”

   我笑著說:“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干,我只想干你!”

   我把她的衣服慢慢地脫下來。我用手觸摸著她如水的肌膚,感覺就像是撫摸在一張柔軟無比的緞子上一樣。這是一種極其美妙的感覺。之間沒有停頓,沒有思想,沒有聲音,只有情欲的門開放著。呵,這是一種多么順暢的感覺呀,這是多么簡單和豐富的過程呀。沒有停滯,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王小花肌膚潔白,皮膚細膩,無暇得真像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在那高聳的山峰之上,我的手指順著她的豐滿的乳房表面像船兒一樣輕輕地滑過去。悄無聲息地滑過去。這個過程很完美,天衣無縫。這是一個激動的過程,一個快樂行走的過程。在一個起伏不定的地方,我的手慢慢地改變前進的方向,然后急轉直下,像尋找水草豐美之地的潔白羊群一樣,向著那叢散發(fā)著動人光澤的靛黑色的沼澤之地前進。

   王小花躺在我前面像花兒一樣開放著,身體里綻放出一種若有若無的花香。這是一種情欲的花香。這是一種多么致命的花香呀。這個時候她像往常一樣,以一種捉摸不定的神秘微笑指引著我,鼓勵我續(xù)續(xù)前進。我得到她的神秘指引,極力響應著她的號召。無所不在的欲望在我身體里聚集著,奔突著,尋找著欲望之門。這個時候我的下體膨脹起來,我的頭高傲地昂起來,它的方向指向一個溫暖的方向,想有所作為的樣子。

   這個時候王小花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劉二,你說無名和紅花在妓院里會做愛嗎?如果會做,那么他們做愛的樣子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我說:“不知道。如果他們要做的話,也許會用一種很古老的方式吧。一種我們現(xiàn)代人無法想像的方式?!?/p>

   但是這個時候,我的頭腦中偏偏想像了無名和紅花做愛時的樣子。我在腦子里重復地再現(xiàn)著完美的肢體相互交合相互纏綿的樣子。呵,這是怎樣的動人景象!我的下體更加膨脹起來,有一種極力想放松想爆炸的欲望。我的下體燃燒起來了,火辣辣的,好像要爆炸了一樣。王小花的面孔在我面前開始模糊起來,像在云霧中一樣,若隱若現(xiàn)。這個時候我把她的身體打開,最大限度地打開。讓情欲綻放出美麗的花朵吧!我把她的身體打開,把她的雙腿抬起來,讓它指向星空的某一個方向。然后我輕輕地壓在她身上。我的朋友緊緊地抱住我,我們之間再也沒有縫隙了。再也沒有距離了。一切都變得天衣無縫了。這個時候我的下體有力無比,它需要一種美妙的進入,一種無所不在的溫暖的包容。這個時候再也沒有什么問題了。我的下體沖突著,這是一種美麗而原始的沖動。它緩慢而又堅決地犁開了那片溫熱潮濕的沼澤之地,我終于進入了我的朋友的身體里。

   【妓院】

   前面說到無名隨著紅花進入了妓院里。

   妓院里人不少,桔紅色的燈影之中人聲鼎沸,男女調笑及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前面說過那時候旅館極少,是屬于國家控制的行業(yè),私人的旅館是不多見的,只有極少數(shù)國家設置的旅館,供國家與國家之間往來的客人使用。春秋時期許多國家害怕那些無所事事的閑人涌到城里來,破壞社會治安,所以不支持旅館業(yè)的發(fā)展,目的是要讓那些進到城里來的人無處棲身,事情就好辦了。但是妓院卻是不禁的,因為它可以疏導一些深層次的問題,這一點前面已經說過,所以那時候出現(xiàn)了不少妓院。那些進到城里尚未找到棲身之地的喜游子弟、暴桀之徒及四方游士各色人等到了城里晚上無處可去,一到晚上無處棲身就從四面八方走出來,浩浩蕩蕩地往妓院的方向趕。妓院里白天人不多,只剩下老鴇和跑不掉的姑娘。而一到晚上就不一樣了,人潮洶涌,只看得見男人的身影,幾乎看不到女人的臉孔,女人都干活去了,放眼看去里面滿是黑乎乎的人頭,生意好得很呀。

   至于那些妓女的身份,則可能各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論,這一點我必須說清楚。她們有的出身卑微,本身就是奴隸。春秋時期妓女的主要來源,就是奴隸,那時候人們把他們稱為 “奚”。 奚字在象形文字中,是“手持繩圈套的女人”。因此“奚”一般專指女奴。那時候妓女大多都是女奴,出賣自己的肉體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是被逼迫的。那時候生為奴隸,生生世世就為奴隸呀(上文提到的那條奴隸解放的光輝法令在有的國家之間開始實行,但那是男人的事,男的可以入伍殺敵立功,自我豁免,女的不行,只有等著被別人豁免,從這一點上,在我們的古代男女確實是不平等的),淪為妓女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的妓女是因種種原因而失落身份地位者,原來是有身份的,因各種原因失去了,淪落妓院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們淪落到這種地步,一般都沒有了自己的姓氏,也基本上喪失了人身自由,人口販子可以按她們的年齡、色相及技藝等因素作價,把她們隨意買賣。有些女子被宮室或私家豢養(yǎng),成為宮妓、家妓、或姬妾,專供貴族和富人享用。有些更不幸的女子就淪落在大大小小的妓院之中,以出賣自己的肉體和青春,在動蕩不堪的社會之中得于生存下來。

   中國地域寬廣,奴隸數(shù)量就不少,奴隸的買賣很普遍,曾有過“與牛馬同欄”出售的大場面。歷史書上記載了一個叫百里奚的人的經歷,可以說明一些情況。據說百里奚是虞國的大夫,晉滅虞時當了俘虜,晉獻公就把他作為女兒的陪嫁奴仆送到了秦國。當時的國君嫁女不但有各種財物,還要送宗族女子作為侍妾,還要送大批男女奴仆。百里奚這個人在被晉國送到秦國的途中逃跑了,可是又被楚國人捉住,成了楚國的奴隸。秦穆公知道百里奚是一個很有才識的人,打算用高價把他從楚國贖加來,但是又害怕楚國不給,就派人去說:“我有一個陪嫁來的奴隸叫百里奚,逃到你們那里里去了,請把他交還給我,我們送你們五張羊皮作為報償?!背司桶阉唤o了秦。這五張羊皮就是當時一個奴隸的價格。這說明奴隸的生命基本上是很悲慘,主人可以把他們隨意買賣,也就值五張羊皮。

   那時候人口販子很多,而且是合法的,是新興的階層,國家不打擊,他們就整天帶著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在妓院與妓院之間四處走動,靠這些姑娘們的青春肉體賺取了大量的不義之財。后來這些人販子就成了新興的封建社會階層的一部分。這一點歷史書很少提及。有多少歷史學家會關心這樣的事情呢。小說家劉二為了補寫這一段歷史,翻遍了諸多史籍,發(fā)現(xiàn)歷史書上只提到了諸如“春秋戰(zhàn)國時期鐵器開始出現(xiàn),生產力不斷提高,封建地主階層出現(xiàn),標志著封建制度開始形成”云云。

   這些可憐的姑娘們,這是一些卑微如野草般的生命呀。她們的出現(xiàn),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毫不起眼,轉眼就埋滅在無穿無盡的黑暗之中。她們自生自滅,從黑暗中走出來,轉眼又消失在黑暗中。

   紅花就是這樣一個女人?,F(xiàn)在無名跟在她后面,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往妓院里面走。

   妓院就是妓院,是一座燈火通明的磚木結構的建筑。燈是燈籠,掛在妓院高高的門樓上,在黑暗里閃爍著紅色光芒,看起來分外妖嬈。

   無名旁若無人地走進去,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妓院是干什么的。他聽見紅花問她要不要住店,就誤認為妓院就是睡覺的旅館了,就跟著她走了。他從前線回來走了幾天的路,已經很累了,找一個地方躺下來是他首先要考慮的事情。

   他走在妓院里。他的赤著的大腳丫仍然像兩塊厚厚的銅板一樣敲打著地面,發(fā)出嘭嘭嘭的聲音。這種聲音和妓院里發(fā)出的聲音極不協(xié)調,這個時候就有幾個人頭從窗戶上露出來,慢慢轉動著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之處。經過一番判斷之后,他們一致鎖定了無名,然后他們就盯著無名的身上看。無名對他們的注視毫不在意,他甚至又咧開嘴巴笑了笑,露出里面白白的牙齒來。這個時候他們無一例外聞到了一種奇怪的氣味。這是十顆人頭發(fā)出的氣味。這種氣味從布口袋里飄出來,通過麻布的無數(shù)縫隙滲透出來,飄蕩在空氣中,經久不息。在他們驚詫的目光中,無名緊跟著紅花進入了一間房間里。

   進入房間之后,無名就把一直背在背上的大麻袋解了下來。他轉動身子四下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房間里空蕩蕩的,并沒有什么桌子可以用來放放東西,就彎下腰把它塞進了床底下。這十顆人頭對于無名來說極其重要。這是他生命里所有的榮譽,所有的希望之所在。他要憑這十顆人頭去把自己母親的身份贖回來,這是很重要的事情?,F(xiàn)在他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才能找到母親。這一點他自己也沒有把握。更重要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她的死活。

   死,對于一個毫無人身自由的奴隸來說,就像天上下雨和出太陽一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無名臉朝著屋子里,把衣服脫了下來。他掀開枕頭,把劍橫放到枕頭下面,赤條條地就要躺到床上去,他轉過身來卻突然地又看到了紅花。他以為紅花早出去了呢。紅花直直地看著他,把他嚇了一跳。他覺得非常奇怪,她把自己帶到房間里來,任務已經完成了,那么她為何不離去呢?無名朝她揮了揮手,意思是她可以離開了。但是紅花并沒有離開。她只是紅著臉,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無名只好又朝她揮了揮手,這時候她就說話了。

   她輕輕地說:“公子,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無名第一次聽到別人稱自己為公子,感到很是有趣。他曾經是個奴隸。他曾經是別人的財產,他一無所有?,F(xiàn)在一個女人稱自己為公子,這讓他感到很是有趣,同時又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他就說:“我不是公子,我是個士兵,現(xiàn)在我自由了。”

   紅花聽了無名的話,就說:“不管你是什么人,進到我房間里來,自然就是我的公子了。”

   【這一句話,多么像王小花曾經在我面前說過的某一句話呀,當時的情景是我正光著身子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p>

   無名聽了紅花的話嚇了一跳。他以為紅花把他帶到這個房間里來,這個房間晚上就屬于他了。她說這是她的房間,那么她為何要把自己帶到她的房間里呢?她這樣做有何目的呢?這個問題困擾著無名。這時候無名朝房間里四下里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些女人的衣裙掛在墻壁上。這果然是一間女人的房間了。這時候無名的臉紅起來了。他想自己他媽的真躺在一個女人的床上了,這是多么無聊的事情。

   無名長這么大還沒碰過女人,沒有和別的女人親近過,也幾乎沒有和其他別的女人說過話。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別人勞動,還有打仗砍殺敵人的頭,而對于女人他一無所知。他甚至對她們沒有更多的想法,因為在他的生命和自由尚不能保證的時候,這是有點遙遠的事情。

   他有點懊喪地說:“這果然是你的房間,那么我走了?!?/p>

   無名翻過身來,赤條條地就從床上跳起來,先是抓起衣服掩住私處,然后就往身上穿。這時候紅花走過來,按住了無名的胳膊。在她的手觸到他的身體的瞬間,他身上像觸電了一般地猛地怔住了,眼看著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她握住他的手,然后讓他的手慢慢地觸摸自己的肌膚。他的手很粗造,很大,很有力,但是他的手顫栗著。他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在他顫栗的目光中,紅花慢慢地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裙。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她輕輕地說:“來吧,不要怕,你怕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害怕?為何顫栗?他看著她潔白無暇的身體,起伏圓潤,精致完美,一如傳說中圣潔的神女。她握著他的手,勇敢地讓他的手緩慢地觸摸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紅花想,他還是一個一無所知的男人呢,他和其他的男人好像不太一樣。她想他也許從來沒有見過女人的身體,也不知道男女交合的快樂,所以他感到害怕。這時候她已經做好了打算。她準備教育他,引導他。她渴望自己被一個一無所知的男人占有。

   他的手在她的引導下觸摸著她如絲綢般柔軟的肌膚,在他的手與她的肌膚相接之處,他感覺自己的手掌就好像著火了一樣。一種若有若無的火焰在他的手掌上燃燒著。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他還是有點緊張,就像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見到了傳說中的敵人一樣?,F(xiàn)在他面對著同樣的問題:要么殺人,要么被殺。

   她看見他緊張的樣子,又輕輕地說了一聲:“你害怕什么呢?”

   這時候他的手正停留在她精致飽滿的乳房上。欲望在他心底里慢慢地升騰起來,他開始放松起來。慢慢地,他覺得自己身上燒起來,血液在身體里飛快地奔流著,整個身體好像要爆炸了一樣。這個時候他大叫了一聲,這種聲音有點恐怖,就像在戰(zhàn)場上被敵人的劍擊中了一樣,現(xiàn)在他被一個女人的肉體擊中了。

   他把自己的雙手從她的手中猛地抽出來,并且大叫了一聲。他的聲音更加恐怖了,把她嚇了一跳,但是一會她就明白了。因為他重又跪倒在她面前,雙手更加緊緊地抱著了她的腿。他的嘴唇血紅血紅的,用力地咬著她的腿,把她咬得生痛生痛的,白晰的大腿上轉眼留下了一個個艷若桃花的牙花花。紅花把他的頭緊緊地抱在手里,他就慢慢地往上咬上去,牙花花像長了腿一樣,向著她的私處而去。紅花緊緊地抱著他的頭,她等待著那個狂野時刻的到來。

   無名沒有說話。她也沒有說話。這個時候沒有誰說話。只有喘息的聲音響起來。在無聲之處欲望的花朵開放起來了。然后紅花開始輕輕地呻吟起來。她呻吟的聲音刺激了他,他的動作變得有點粗暴起來。當他的嘴咬住她的私處的時候,這個時候輪到她大叫了一聲,然后把他的頭更加緊緊地按在自己的大腿深處。他趁機抱起她,站了起來。紅花乘機用雙腿夾住了他的腰部。這是一種有點夸張的姿態(tài),一種很有想象力的姿態(tài)。他們兩個緊緊地抱在一起了。桔黃桔黃的燈光照過來,落在他們赤條條的身上,這個時候仍然是一種類似于青銅的光澤。

   這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光澤呀。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站了好一會。然后他把她慢慢地放倒在床上。她在床單上舒展開來,是一種接近于大十字的形象。她盡力張開了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盡力舒展開來,就像一種開放到極至的花朵,以一種極其張揚的方式面對著他。他怔了一怔,甚至發(fā)了好一會兒呆,然后就跪倒在她身體上。他讓自己放松。他感到自己正在完成一種莊嚴的儀式,一種令人心顫的儀式,而他的下體像利劍一般地伸展開來,渴望著一種進入。這是一個狂亂時刻。這是一個屬于情欲的時刻。燈影隨著軀體的運動搖晃不堪,空氣中飄蕩著欲望的氣息,攝人心魄的聲音在黑暗的夜里響起來……他終于進入了她潮濕溫熱的身體里,然后一張一弛地交合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發(fā)白無名就起來了。晚上暢快淋漓的做完愛之后,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這一覺就睡到了天亮。在他的二十幾年的人生當中,這是很少有的事情。他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紅花仍躺在床上沒醒過來。此時她鬢發(fā)凌亂,看起來比晚上更是楚楚動人。無名穿起衣服,看著她怔怔地發(fā)了好一會呆,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無名就這樣怔怔地發(fā)了一會兒呆,不一會紅花就醒過來了。她看無名起來了,她也就穿好衣服起來了。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沒有人提起晚上發(fā)生過的事情。只有她的臉仍然是紅紅的,看起來就像是涂上了一種大紅的胭脂一樣。

   她坐在床頭上,看著無名彎腰從床底下拖出那個裝著十顆人頭的大麻袋。他把大布袋拋起來,背在肩上,抬腳就要往外面走出去。在走出去之前他回過頭來,就又看到了紅花。紅花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著他,臉上很平靜,幾乎看不出什么表情。無名看到紅花感到心里就動了一下,在他走出房門之前他就及時地停住了腳步。

   他問道:“你,看什么呢?”

   紅花仍然沒有說話。這時候她做好了不再開口的決定。她知道自己的話語并不能改變什么。什么都不能改變。她覺得自己其實是沒有什么話要說的。還有什么話要說的呢?她知道天一亮,在客人從床上坐起來的那一剎那起,所有的故事都應該結束了。

   自己是沒有什么話要說了,所有的語言和情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殘酷而黑暗的現(xiàn)實面前,都顯得多么蒼白和無力。

   紅花坐在床上,低著頭,沒有說話。無名又重復地問了一句,他問道:“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呢?”

   其實這個時候紅花并沒有看著他,她已經低下了頭。紅花就這樣堅持了好一會,沒有回答他的話。這時無名說:“我真要走了?!甭牭竭@話這個時候她才抬起了自己的頭。她終于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她說:“你,走吧?!?/p>

   無名看著她,心里在做一個艱難的決擇。他想自己應該做些什么。最后,他把背在背上的十顆人頭丟在地上。他堅定地說:“給你吧!”

   紅花困惑地望著他。她不知道麻袋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無名說:“是十顆人頭,敵人的十顆人頭,你可以用它把你的身份贖出來?!?/p>

   紅花笑了笑。她聽了無名的話心里就快樂起來。她知道了無名的心思。這說明他仍然是對自己有些想法的。但是她說她用不著那些東西,她不要什么人頭。她要那些人頭干什么呢!她一個弱女子,無親無戚,兵荒馬亂的,出了這院子不被別人打死,早晚也會餓死的,要一個自由的身體有什么用呢?

   她想,自己要一個自由的身體有什么用呢?

   紅花背過頭去,這個時候她心里已是悲痛之極。她輕輕地說:“你,還是快點走吧?!?/p>

   無名聽了她的話,嘆了口氣重又把大麻布袋背在身上。這時候紅花說:“你出門去往外一直往東走,可以看到一幢很高大很漂亮的房子,那是淹王的公子屬的房子。如果你沒什么地方去,你可以去那里找他,他那里有很客人,你一個男人在那里找一個容身之地應該沒問題?!?/p>

   無名聽了紅花的話,就點了點頭。他說:“好吧,如果我沒什么地方去,我就去找他?!闭f過無名抬起腳,光著大腳丫子,幾下就往外面走去。

   這時候有人從后面追過來,朝著他喊:“房錢呢?房錢??!”

   無名想了想,自己真還沒給房錢呢。就從口袋里掏出幾個銅板來,啪地一聲丟在帳臺上,轉身就走了出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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