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我大概有10年多沒有見過阿不了。

　　巧的很，今年夏天她回來辦事，在馬路邊的電話亭打完長途出來，我正好下班回家路過那里。

　　她看見我，微笑著揚起手臂喊我的名字。

　　意外相逢，都很開心，我們就站在馬路牙子上嘻嘻哈哈地說話。忽然之間滋生了一種久別重逢的老朋友感覺。其實在這之前我們的關(guān)系很一般，遇見了打不打招呼都行。最初認(rèn)識她是在圖書館里，從共同借閱的一本書上知道了她的名字。

　　阿不身材窈窕，有一雙母貓般褐色的眼睛，上揚的嘴角，不屑一顧的高鼻梁。一旦交談起來，她性格活潑的一面就顯現(xiàn)出來了，善談且開朗。前幾年她買斷了公職，離開了這里。曾在北京深圳鄭州三個城市做某種產(chǎn)品的銷售代理?，F(xiàn)在已經(jīng)是板兒啦。

　　意外地相聚，許多話一時半會說不透。于是相互留了電話。她說事兒辦完，如果時間允許，就跟我聯(lián)系。

　　周六，七點剛過，她電話打過來，那時我正在書房趕一篇文字，聽她的電話多少有點點意外。我是第一次隔著空間接聽她的聲音，耳朵立即有點按耐不住。因為線路傳送的緣故，她的聲音聽上去很有水分，沙而且脆。于是多聊了幾句。換好衣服穿過客廳的時候，我立即受到了盤查。

　　誰找你？什么事？

　　剛才的電話他顯然全聽到了。他不知道是女的所以要盤問我。

　　為了能盡快出去我說出她的名字。他用驚奇的不可思議的眼睛瞪我：你怎么跟她出去？！她那種人……

　　我跟她出去又怎么啦？

　　跟她出去怎么啦？她是女的！

　　她在我家不遠(yuǎn)的超市門口等我，一見面她著急著問，他知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非常敏感。

　　我笑著安慰她說，知道啊，他不擔(dān)心你擔(dān)心。我們又不干什么壞事……

　　我把你約出來，他一定有意見的……

　　真不愧是同事，彼此了解要比我多，還有那么點心靈感應(yīng)。想開幾句玩笑，話到嘴邊趕緊打住。

　　我對她說你想的太多啦，我有不是三歲小孩，他那能管那么多。我這不是大搖大擺地出來了嗎。我讓她盡管把心放肚子里頭。

　　我經(jīng)?；貋?，可是一直沒有碰見過你。兒子還在這里上學(xué)。

　　我搬家了，單位也換了。你丈夫現(xiàn)在在那上班？

　　他買斷了，不上班。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

　　離啦？？

　　是啊，離了都五年啦。

　　等五年，就這？

　　就這。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真是搞不懂他們。

　　走了一會兒，有些累。我提議找地方坐一會兒。她建議去吃東西或者去酒吧喝酒喝咖啡。我說算了，別去那些地方，人多。她說她喜歡去酒吧喝酒。我不會喝酒，從來沒去過酒吧。在我印象里，男人買醉是為了掩飾，明知故犯做點什么。女人就沒必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xiàn)眼，那不是把明擺著把失意寫在臉上――我寂寞我空虛？

　　我說你還是留著以后再去吧。

　　我們?nèi)チ斯珗@。人不多。雨停沒多久，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下午那會兒雨很稠密。要是平時，這里早就是人山人海，跳舞的練功的散步的滿世界都是人，跟煮餃子似的。人少幽靜，空氣清清爽爽，葉子上時不時還掉幾滴雨水，砸到肩膀上或者鼻子尖上。我們到湖心的亭子里坐了。四周湖泊環(huán)繞，小橋曲折，垂柳涼風(fēng)習(xí)習(xí)，感覺就像到了暮色四合的秦淮河上。

　　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

　　不長，幾天吧。順利后天就走。

　　是生意上的事情。具體是那方面的生意，她沒說，我也沒問。

　　她問我這些年過的如何？我說一般吧，不好不賴。

　　他對你不錯吧？我感覺他應(yīng)該對你很好。

　　為什么這么說？

　　你是那種很溫柔的女人，男人都喜歡這種類型的。

　　我說，誰娶老婆都愿意娶個溫柔的。聽話，好使喚?？扇我庖赃谡菩睦铩５撬麄兊膬?nèi)心并不是真的喜歡這一類的女人，不風(fēng)情還沒個性。男人喜歡有挑戰(zhàn)性的女人――男人喜歡當(dāng)獵人。

　　阿不哈哈大笑。你真逗！

　　她笑起來的樣子我還比較陌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算不上漂亮，但卻很誘人。有些男人喜歡看臉蛋，有些男人感興趣魔鬼身材，有些男人也說不上來喜歡什么還要死心塌地。辛歌不知道喜歡她那一點？臉蛋？身材？還是？真不明白。難怪那么多的人嫉妒她，說她有手段，把一個小帥哥活活吊死在她的小細(xì)腰上。這兩個人的確不般配，卻轟轟烈烈愛的死去活來。辛歌是我見過的最英俊最漂亮的男孩子。漂亮到讓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產(chǎn)生相形見絀的緊迫感，自卑感。眼睛很大很黑，像是兩只深深的漩渦，一旦目光對接就讓人有些閉氣。我總想看清楚他到底那里與眾不同卻一直沒看清過。他是我老鄉(xiāng)辛伯的兒子。

　　我和阿不東拉西扯了一會兒。我直接切入話題――

　　辛歌跟我是老鄉(xiāng)，你知不知道？

　　你是陜西人？

　　對啊。辛歌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孩子。

　　你想說什么？她冷冷地用出乎意料那種防備的眼神看著我。

　　他很愛你！我鄭重其事地說。

　　什么意思？

　　他很愛你！難道不是？有人能用生命去愛你，你這一輩子也值了。

　　她看著我沒有說話?？粗徍拖聛淼谋砬?，我知道這句話起作用了。這表明我沒有敵意，不僅沒有敵意，甚至可以說是她的羨慕者崇拜者還愿意做她的忠實聽眾，而不是一個多事的譴責(zé)者――我們都不夠資格去譴責(zé)別人什么。每一個人生命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學(xué)，自己的游戲規(guī)則，我們只能站在自己的道路上環(huán)顧一下四周，看一看風(fēng)景，欣賞點什么。

　　這之前的所有談話都是鋪墊，一個過渡。她和辛歌之間的事情，才是我真正感興趣的話題。阿不沉思良久，她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還提它干嘛呢。我忙解釋說我絕對沒有挖她隱私的意思，也沒有別的意思。因為當(dāng)年的版本實在是太多，我恰好當(dāng)時不在家，后來道聽途說，很想聽她說一說。再說，她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有獨特的經(jīng)歷，擁有常人難以得到的愛情。所以想聽她的故事。套用我老師一句很經(jīng)典的名人名言：在別人的故事里活一次。

　　真的想聽？

　　當(dāng)然是真的啦！想在你的故事里活一次嘛。

　　我勾引了他――很多人都認(rèn)為，我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我負(fù)主要責(zé)任。我比他大。有時候連我自己也忍不住問自己：我勾引他了嗎？還是我那里做錯了，讓他誤會了？跟他之間的事情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

　　我大他8歲。他上學(xué)的時候我都上班了。我跟他的父母同一個單位工作，又住他家樓上，按照工廠的輩分他該喊我阿姨。他當(dāng)兵回來那年我早跟大偉結(jié)婚了，淘氣都5歲了。因為跟他父母認(rèn)識，上下樓見面有時候打個招呼。他父母是個很好的人，待人熱情，見誰都是點頭哈腰客客氣氣。我下班的時候常碰見他幫家里去買饅頭，或者打開水。他拎兩個特大壺，鐵皮自制的那種。一手一只，高高的身板挺的筆直，依然保留著良好的軍姿。過往的行人都要回頭看他。那時候他在家里等待分配。后來就到我們廠后面的電力公司上班了。常常碰見，但沒說過話。也沒想到跟他說話。不是一個年齡層次的人，沒有什么話可說。有一次他跑我們單位來了。是一個雨天，一般下雨的時候，我們公司最閑，不是特殊需要，沒有人來我們這里領(lǐng)東西。那種天氣領(lǐng)導(dǎo)也躲起來各干其事。我們辦公室位置很偏，大家就關(guān)上門在辦公室玩撲克牌打升級。他敲門嚇了我們一跳。進來后我們繼續(xù)打，他就站在后面看。我不記得他是來找誰的，做什么事。雨下了好幾天，他沒事也連續(xù)來了好幾次。每次來都是站在后面看牌，誰的牌都看，只看不吭聲。有時也站我后面看。有一天我手氣太差了，越打越輸，輸?shù)暮苌鷼?，就把牌交給他。一換手牌就好啦，順的不行，接二連三地贏，局面徹底給搬過來了。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該她們生氣了。她們?nèi)氯抡l贏誰請客――要他請客。他滿口答應(yīng)爽快的可以。你知道工廠都這樣，大家經(jīng)常喜歡詐誰請客，打個賭啊，打個牌啊，都要聯(lián)合起來詐人請客。其實也不一定真要人家請，主要是看答應(yīng)的痛快不痛快，看看這個人是小氣還是大方。真要是痛痛快快答應(yīng)了大家也不一定真的要去?？墒悄阋淮饝?yīng)別人會不斷地笑話你小氣挖苦你不像個男人，讓你難堪。但是那天可能是他贏的太狠了點，他答應(yīng)了大家就真的要去，就我一個人說不去。大偉出差了，我要在家里帶孩子。再說我真的不習(xí)慣這樣嚷嚷著大呼小叫讓別人掏腰包，我不好意思。他們不依，說我不去不行，贏家請客，當(dāng)然包括我在內(nèi)。你和他都是贏家你怎么好意思說不去？她們起哄。原來是詐我。我說錢我掏地方你們自己定但我必須回家?guī)Ш⒆?。我拿了一張給她們，沒人接，他接過去又替我裝回口袋里。她們說帶孩子不是理由，誰家沒孩子？真請客那有主人不到的道理？她們讓我把孩子也帶上。這么詐來詐去就詐成真的了，搞得我很為難。那家伙是一心一意要去，讓我把淘氣放他們家，他讓他爹娘給照看。我還能說什么？只好一起去。結(jié)賬的時候拉拉扯扯了半天還是他付了帳。后來他說他其實就是想請我吃飯。他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我了，不過我不知道罷了。他還是個半大孩子。他看見我在籃球場替一個男隊員用白毛巾擦汗，擦得認(rèn)真非常，深情款款。他還記得那天我穿了紅色短裙，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夢里就多了我這個人。后來就熟悉了。再后來我就搬到他家樓上住，出出進進都能看見我。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誰會注意一個比自己小8歲的小男孩，何況那時候我自己還不大呢。

　　那次吃飯之后就麻煩了。本來和他們之間沒有什么交往，這樣以來就有了某種聯(lián)系。他媽媽在那晚之后，母性發(fā)作一下子喜歡上了我家淘氣。說淘氣像他兒子小時候的樣子，對淘氣格外的好。只要看見淘氣下樓在外邊玩，老太太就拿吃的逗孩子。有時候還讓他送一些咸菜干菜紅薯什么的給我們家。不值錢的東西拒絕不好，不拒絕也不好――好歹是人家的心意只能笑納。現(xiàn)在想起來，好像一切都是故意往那條道上走。要說人沒有感覺那是錯的，誰對誰好，誰喜歡誰自然都能感覺到，意識到。我也感覺到了他的乖巧有些出乎尋常不同凡響的東西在里面，不過轉(zhuǎn)眼之間我就否定了。我那里敢相信？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就因為這樣想隨即把這一切都?xì)w為正常。

　　有一天下午我還在上班，他來找我，讓我有空幫他去參謀買一套衣服。他說他媽媽的眼光不行，落伍了，買的東西難看而且貴。他自己呢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從部隊回來帶的衣服，幾乎沒有什么可穿的了。我開他玩笑說，是不是要去相親呢。要是相親我一定幫你買。不然的話……他馬上回答說是??！我又說你這么帥，用的著嗎。什么不穿也帥??！

　　我說完他臉一下子紅了。

　　說歸說，還是要幫他買。沒下班我們就去了市場，給他挑好一件米色暗格棉短袖，同色棉布長褲。他穿上真是瀟灑極了。女老板一個勁兒夸他，我在一旁美滋滋的。取笑他跟新郎官似的。就我們兩個人，他也不介意跟著嘻嘻哈哈地胡說八道，尖尖的喉結(jié)咕嚕咕嚕地跳動，樣子好可愛！

　　過了一陣子，他真的要去相親了。來找我，能不能幫幫忙？陪他一起去看看？

　　我說當(dāng)燈泡這樣的事情，我才不去呢！

　　他軟泡硬磨讓我一起去，理由是舞廳那地方見面一旦不喜歡對方有個旁人在場免得他尷尬。他說都不認(rèn)識，那來的燈泡不燈泡？

　　那也不好吧。

　　后來經(jīng)不起他三寸不爛之舌我還是答應(yīng)了。

　　吃完晚飯，他上樓喊我。我看他穿成那樣子忍不住想笑。平時上班都是工作服，突然間襯衫領(lǐng)帶，打扮的跟個精品王子似的看上去好怪的。我沒有特別打扮，必定與自己沒多大關(guān)系不能選賓奪主，就穿著身上那件白色桑蠶絲細(xì)帶裙，洗了一把臉，換了一雙白色羊皮舞鞋。出門他拉著我的胳膊開玩笑說，看我們多般配！那個女孩能比？我打了他一巴掌。心里有點飄飄然。

　　他騎著摩托車載著我，朝新區(qū)的一家舞廳奔去。一路上夜風(fēng)呼嘯而過，攪動著耳邊的氣流。昏黃的路燈明明暗暗，遠(yuǎn)處的馬路在幽暗中迎面撲來，張著白晃晃的大口不斷把我們吞進去。我在他的背后聽著引擎轟轟作響，閉上眼睛能聞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洗滌劑味道和他的男性味道。10多分鐘后，車子在一家舞廳門口停下來，音樂已經(jīng)悠揚陣陣了。他存好車子出來，已經(jīng)快8點半了。跟在他后邊，到了包間，里面沒有人。他請的人居然還沒有到。我還以為來遲了呢。他要了兩杯冰果汁，一碟爆米花，我打問女孩子的情況，他說了是別人介紹的，一會見了才知道。跳了兩只舞，女孩子還沒有來。他的舞跳的很好，不時有人都回頭看他。我有些沉不住氣了，催促他出去打電話催催――男孩子要主動嘛。他出去了一會兒，回來讓我別管啦，愛來不來！又跳了一會兒，舞廳有人喝醉酒鬧事，酒瓶子扔到舞池中央，炸的噼噼啪啪亂響，碎玻璃四處亂飛。我們就出去了。我們在外邊站著閑聊了一會，他提議去他戰(zhàn)友那里玩一會等會再過來。我因為是帶任務(wù)而來的，在主角沒有到場的情況下，也只能客隨主便了。

　　他戰(zhàn)友的宿舍離舞廳不遠(yuǎn)，沒走幾分鐘過兩棟樓就是。上了二樓，他沒有敲門，直接拿鑰匙開了門。

　　是一間單身宿舍。不大，一張單人鐵床，一張寫字臺，一只木椅，靠墻的位置立了一只小小的衣櫥，顏色都是橙黃色的，一看就是單位配給的。一只綠色的單開門冰箱，一只茶幾，茶幾上面凌亂地堆放著一些生活用品。窗戶上沒有掛窗簾，玻璃貼了漂亮的玻璃紙。床鋪被褥用一張塑料布蓋住了。桌子上沒有放任何東西，一層薄薄的灰在上面安了家。

　　墻上一張馬龍.白蘭度的黑白照片已經(jīng)起皺了，嘴角的右邊鼓了一小塊，從我站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微笑有些猙獰。

　　他找抹布給椅子桌子擦干凈，讓我坐，自己掀開床上的塑料布坐了。

　　他對我說，他戰(zhàn)友下海當(dāng)?shù)範(fàn)斎チ?。這間房子現(xiàn)在歸他所有，是他的別墅行宮。問我感覺怎么樣？

　　我說不錯啊。就是有點遠(yuǎn)。

　　他點點頭說，也是。遠(yuǎn)了一點點。

　　他這時候告訴我他根本沒有約什么女孩子。

　　你看我是需要別人介紹女孩的那種人嗎？

　　我連諷帶刺地說，那是??！你是誰??！屁股后面跟了一長串，還等別人來幫你消費呢！

　　他得意洋洋笑起來，夸夸其談大講他的戀愛史。無非是些女孩子對他窮追不舍所用的種種小伎倆。男孩子年輕的時候都喜歡吹噓這些。就是那些老男人也是把女人掛在嘴邊上的。他從小就讓那些女孩子給毀了。那還有心思學(xué)習(xí)呢。簡直是把一個優(yōu)秀的大學(xué)生給毒害成了小工人。他不喜歡小工人，可是天生就是這樣的命。

　　我問他不相親干嗎要說是相親？

　　跳舞啊，我要說是請你跳舞你會來嗎？

　　我心里想，當(dāng)然不會?？墒迁D―

　　你舞跳的很好啊。他摸著自己的臉頰說，不跳多遺憾吶。

　　我好久都不跳了。我對跳舞沒多大的興趣――那是年輕人干的事情。

　　你裝吧你！好像七老八十似的。我們倆在一起，沒準(zhǔn)別人以為我還比你大呢。我喜歡跳舞。不過我跳舞有兩個前提，好的音樂，好的舞伴，這才叫跳舞，缺一不可。他說。

　　走，跳舞去。我說。

　　他也站起來，沒有理由地看著我。

　　去跳舞吧。我站起來往外走。

　　他伸手拉住我低聲說，別走！

　　急吼吼地從后面抱緊我低頭便吻。

　　跟丈夫之外的男人接吻，他是第一個！還是一個比自己小的男孩子！這真是瘋狂！不過，也很……刺激。那感覺就像是溺水的人明知道溺水了但就是掙脫不開來。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年夏天偷偷跟同學(xué)跑到河里去游泳，水不深，石頭上滑膩膩的，一不小心我就躺在了水底，腦袋里頓時一片空白，輕飄飄的。就是這感覺。他發(fā)瘋似的吻我，親我的耳垂，小心翼翼地?fù)崦业男夭俊１蝗藧蹞岬母杏X很美妙。有一絲絲甜蜜和陶醉。暈乎乎地舒服。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按理我應(yīng)該怒氣沖沖打他兩耳光之類的因為被冒犯了。作為結(jié)過婚的女人這樣做才高尚是不是？偏偏我不是高尚的那種人。我不會打他的耳光，也不會認(rèn)為他侵犯了我，侮辱了我。知道他喜歡我，心底擁出來的只有甜蜜和感動和無可奈何的傷感。他居然喜歡我！坦白地說，我喜歡他吻我。他的吻干凈，清爽，柔柔的像水，讓人不知不覺陶醉。我丈夫從來沒有這么親吻過我。結(jié)婚前因為害羞沒怎么享受親吻，結(jié)婚后卻沒有必要再享受親吻。接吻對夫妻來說是多余的一件事情！簡直就是多余！婚姻就變成了生孩子，養(yǎng)育子女的程序，一切按部就班，彼此之間早已失去了激情和耐心，根本就了無情趣可言。

　　他憐惜地一遍遍吻我的眼睛，真是溫柔之極。我頭重腳輕緊緊地抱住他。忽然之間我們的關(guān)系變了，變得多么讓人不可思議。回去的路上，我坐他背后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把昏昏沉沉的腦袋頂在他的背上，心如亂麻，怎么也想不清楚。心里一遍遍回放已經(jīng)變?yōu)檫^去的瞬間，一時真是百感交集。唉，一切都改變了。來的時候我們還是一男一女，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現(xiàn)在我們彼此擁有了對方，影像就重疊的難以分辨了。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種。還沒到那種地步。

　　到家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開門進去。大偉在客廳看電視，他看我一眼就把眼睛移開了，繼續(xù)盯在電視上。我兩頰緋紅十分異常生怕大偉看出破綻。那晚我沒看電視，到臥室就睡了?？赐觌娨暣髠ゲ畔肫饋韱栁以趺床豢措娨?？我說我不看不就沒人跟你搶電視啦？他問相親的事情，我說年輕人的事情搞不明白，誰知道呢。他沒有興趣多問說了幾句打著合欠轉(zhuǎn)身睡了。我實在睡不著，就伸手去摸他，他拍拍我的手說，睡吧，困啦。

　　那一夜我根本就沒有睡。在黑暗中睜著眼睛。

　　以后怎么辦呢？這真是很麻煩的事情。我有丈夫孩子。可是，我能不見他嗎？

　　我為這個問題苦惱的不知怎么才好。

　　一個禮拜過去了，他沒有來找我。上下班的途中，路過他家上樓下樓，我一次也沒有碰見他?？磥硭任疫€苦惱不想看見我。這樣也好，全當(dāng)是一個夢吧。

　　一個禮拜就這樣過去了。

　　星期天下午，我在衛(wèi)生間給淘氣洗衣服。他忽然打電話上來，是大偉接的，說他媽找我有點事讓我到他家去一趟。一聽跟他有關(guān)系，我當(dāng)即就愣住，臉頰頓時熱辣辣的。已經(jīng)淡去的記憶重新回到腦海。我遲遲疑疑地說，辛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啊。大偉不明就里在一旁說，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啦。我只好放下衣服磨磨蹭蹭往摟下走。到了一樓我還沒敲門，門就開了。他在門后閃出半個身子，一把就把我拖進去。家里就他一個人。他見我疑慮滿腹就笑，別緊張，我不是大灰狼，吃不了你！坐吧。我有事給你說。我只好在沙發(fā)上坐下。他問喝點什么？我說，你媽呢？他說，傻瓜！在我旁邊坐了。太近，我往一邊移開一點，他擠過來摟住我的腰，給你看一樣?xùn)|西。孩子氣要求我閉上眼睛，你聽話先閉上眼睛，乖乖地我就給你看，不然你就別想看啦。也不許你走噢！說完他還故弄玄虛捏捏他的襯衣口袋。我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葫蘆里買的什么藥。襯衣口袋里，隱約看見一個四方塊的物品。不知他搞什么鬼！我閉上了眼睛，聽見他在一旁神秘地打開紙質(zhì)的包裝，把一個卡片樣的東西貼在我的眼睛上一點點慢慢移開讓我看。是一張發(fā)黃的舊照片，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女孩，赤裸裸一絲不掛。

　　怎么樣？好看不好看？！他得意洋洋地笑起來。我意識到這就是我自己。急忙去搶，他已經(jīng)合起掌心躲過去了。

　　你在那偷的？我瞪起眼睛質(zhì)問他。

　　偷的？你偷一張給我看看！

　　天哪！我做夢也想不到，他失蹤的一周竟然跑我老家去！不僅去了，還以我的名義給我父母買了東西，居然弄這么一張照片回來！

　　我說，你想干什么?。∈裁匆馑悸?？

　　這可是有人親手送給我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沒想到這么丑！多嚇人啊。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看呢，還有傷風(fēng)化。他裝模作樣地?fù)u搖頭，作惋惜狀把照片又裝回口袋里。

　　我讓他把照片還給我。

　　他說，誰能證明這就是你？那一點像你啦？

　　我嘆口氣對他說我走了，照片就送你了。他抱住我不讓走。我說你快放手！你爸媽回家看見成何體統(tǒng)！他還是不放手。我急著要掙脫開來，兩人拉扯起來。我聽他哎喲一聲，他脖子下面已經(jīng)被我的指甲劃傷了。我說，傻瓜！你放開我吧！沒意義的……他說我不能放，你想打就打吧！他彎下腰扭著勁把臉側(cè)到的我的跟前說，你打死我算了，免得我天天想你！把臉埋進我的懷里，抓住我的手去打他的臉。我有氣又急對他說你爸媽要回來啦快放開！他說我不怕，他們要是回來了我就對他們說，我愛上你了，讓他們幫忙想辦法！

　　真是哭笑不得！

　　求求你不要走，你不知道我多想你！跟我多呆一會兒好不好，……

　　這一次我是明知故犯。清清楚楚知道，卻是不得已。

　　這是最后的機會，當(dāng)時如果我能拒絕他，對他對我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機會就這樣徹底失去了。 所以有什么辦法呢！

　　也許是我的不甘心吧。潛意識里渴望著有人好好地愛我，疼我，珍惜我，渴望遭遇一段激情。也許是我對自己婚姻遺憾不滿的一種補償。總之，我已經(jīng)忘記自己失去了選擇的權(quán)利，我固執(zhí)地拿他和大偉做比較。越比較越難以釋懷。大偉是那種嚴(yán)謹(jǐn)?shù)哪腥耍虐?，不拘言笑，缺少情調(diào)。是我遇見并愛上的第一個男人。很多人都說初戀如何如何，第一次如何如何，那都是自己給自己挖的情感墳?zāi)?。第一次往往是幻的成分太多。拿年輕時的沖動來對付一生，想想也是很荒謬的。其實沒有選擇的感情才是最可怕的感情，用在婚姻上那簡直就是賭徒。在自己情竇初開的時候賭來一個男人，羈押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就像是在沙漠中旅行了一二十年，突然看到了一片綠洲就急急忙忙把自己交出去――看見的是不是愛情的海市蜃樓誰也不知道。生活的所有不幸就在于有了比較，有了嘗試。一旦有了比較，情感的堡壘便會轟然坍塌。其實在所有人的情感中都懷著一份不可告人的比較，不比較這就比較那，總有所圖的。誰敢說自己沒有幻想過自己丈夫或者妻子之外的異性呢！

　　一段時間我們之間保留著戀愛的狀態(tài)，我感覺是在戀愛。彼此想念對方，很純潔地想念。沒有他求。雖然我結(jié)了婚，知道男人女人在一起要做什么，渴望著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我是不會跟他發(fā)生更進一步的關(guān)系。我惡心這樣的事情――和丈夫之外的人發(fā)生性關(guān)系。雖然男女之間的性指向是很明白的事情，但是因為沒有發(fā)生，算是比較環(huán)保的一種關(guān)系。沒有傷害任何人，僅僅是情感上的親親密密。晚上照樣睡在自己男人的身邊，跟他例行公事性交。為什么這樣說，因為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過去沒有，現(xiàn)在我努力去找感覺，找來找去精神上是和他的，肉體卻和大偉在一起分享。說起來真是荒謬，心里想著一個人，身體卻交給了另外一個人來使用。不管是道德不道德，背叛也好，走到這一步，我已經(jīng)無法自拔了。見到他明明想他想的不得了，卻很要狠命克制自己，不去犯規(guī)。

　　離婚的事情也不是沒想。一方面我考慮到孩子，是個男孩，還是親爹比較好；另一方面我底氣不足，總覺得不真實。跟做夢似的。一旦看不見他，我就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夢魘住了。他沒有結(jié)過婚，我不僅結(jié)過婚，還生過孩子。連我自己都覺得傻帽。因為我自卑，像我這樣的身份在別人的眼里早就是殘花敗柳，不堪一提了。他憑什么要愛我呢？比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這簡直就是笑話！誰能允許我們在一起？他的家庭還是我的家庭，還是周圍的人？

　　想一想就不寒而栗了。

　　但是一見到他我又忘乎所以。

　　我安慰自己，心里還存在著一絲絲僥幸，我們什么也沒做，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這樣我們還是會找機會在一起。人都是這樣，都會給自己開脫。我也不例外。時時找理由。有時候我也想，沒準(zhǔn)那天他膩了，遇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我們之間忽然間說斷就斷了。感情都是有時效的，此一時彼一時，說變就變的。

　　 一直到了年跟上。上班都是很輕松，大家都是各忙各的，辦公室?guī)缀跽焓强盏?。?zhǔn)備年貨啦，打掃衛(wèi)生啦，串親訪友啦，這樣那樣的聚會。這里吃吃飯，那里去跳跳舞卡拉OK一下。想去完什么理由都能找出來，這先進那先進集體先進個人先進，都要見縫插針地聚一聚鬧一鬧。

　　大偉格在廠辦當(dāng)辦事員，應(yīng)酬就格外地多。過小年的前一天晚上，他喝醉了。平時他也有喝醉的時候，醉了就乖乖地睡覺。但是這一次他醉的跟任何一次不一樣，回來罵罵咧咧跟我吵架，睡到半夜要跟我做那事。我睡的迷迷糊糊不配合他。他很生氣。他這人天生就是驢脾氣越是不肯他越是上勁，他一點也不妥協(xié)，氣狠狠的，好像我欠了他幾百吊似的。他有沒有想一想，我也有不需要的時候？我滿足了他誰來滿足我？女人不是男人的性欲機器，他一按開關(guān)女人就會動情，就會想做那事。有時候我還在想，科技發(fā)達成這個樣子，男人干脆就不要娶女人了。直接在流水線上生產(chǎn)性欲機器得了。這樣也免得男人女人一輩子都爭奪不休。爭奪什么呢――性權(quán)利。反正結(jié)婚這么久，遷就他的機會越多，他越不知道好歹――他還真把我當(dāng)成了他的機器。糾纏中內(nèi)褲都被他撕爛了。此刻的大偉一改往日嘴臉，蠻橫霸道嘴臉臭氣，動物一般咻咻喘息，實在讓人做嘔。因為不肯我們就打起來了。是真打！仇恨地打！打了他還覺得不過隱，必須要采取他的方法報仇雪恨，來傷害我！完全徹底打倒我！這時候他已經(jīng)不是我的丈夫，我的親人，他根本就不是人！是惡棍，是流氓！他惡狠狠的鉆進我的身體，恨不得撕裂我。我罵他沖他吐口水對著他的手腕咬他，他都沒有停下來。

　　 音樂突然響起來，嚇我一跳。沉浸在往事里的阿不已經(jīng)是黯然神傷，淚懸欲滴。

　　音樂重復(fù)響起。

　　阿不說，接吧，沒關(guān)系的。

　　我掏出手機。

　　忙什么呢，不想接電話？

　　哈，原來是這家伙的電話。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想你了唄，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他一向喜歡開玩笑。

　　約了一個朋友說話呢。

　　呃！男朋友？

　　去你的，瞎說！那來的男朋友！這會不忙了？

　　我出差剛回來，累個半死。還活著就給你打個電話說一聲。最近怎么樣？還好吧。

　　托你的福，好著呢。你呢？

　　馬馬虎虎唄。不跟你說了，回頭再給你打，不然你的朋友有意見啦。

　　阿不在一旁沖我搖頭，意思是沒關(guān)系，讓我繼續(xù)。

　　我說，那好吧，遇空我給你打。再見！

　　Bye!

　　怎么不打啦？

　　我想聽你說話。這比什么都重要。我微微笑著看阿不。

　　真的嗎？阿不歪著頭看著我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假的嗎？

　　她沒來得及回答我，這回是她的手機在響。

　　我們目光對視，我知趣地起身給她打手勢，小聲說，我去那邊。

　　我一直走到公園出口，在小賣部買了兩瓶綠茶，四聽啤酒一包瓜子兩塊香口糖。付款的時候，在冷藏柜里拿了一只保鮮盒裝的新鮮草莓。

　　邊走邊想，阿不這個人很有意思啊，什么都說，敢做敢說，佩服。夠率直。不過，她沒有一次提及辛歌的名字，為什么呢。我老師曾說，壞女人有好故事。她壞嗎？好像也不。愛男人的女人算不上壞，最多給人的感覺是性欲旺盛，不潔凈，缺少一點女人的矜持尊貴罷了。我記得當(dāng)時別人背后議論她說她老牛吃嫩草，床上功夫了得。把一個小伙子迷的神魂顛倒。她被罵得抬不起頭。要是放在現(xiàn)在，恐怕人人都要豎起大拇指說：阿不，了不起，有魅力！時代超女！

　　放在古代，這家伙該丟豬籠，奸夫淫婦還說什么說？

　　到了涼亭跟前，阿不還在打電話。我停下腳步，把手中兩只沉甸甸的塑料袋掛在欄桿上。攤著兩手輕輕松松瀏覽湖邊的景色。

　　天色已經(jīng)黑沉沉的了。公園中央燈火輝煌，樂聲鏗鏘。跳舞的男男女女們勾肩搭背旋轉(zhuǎn)的像一只只瘋狂的陀螺。雨過天停給他們制造了一個良好的機會，不冷不熱就此曖昧一下。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曖昧。跳舞的確是讓很多人可以很好很好的高雅一回。

　　湖邊，路燈倒映進湖面，被水冷冷的慮去了熱氣，幽幽的泛著粼光，微風(fēng)過處扭動的像一條詭異的水蛇。

　　過來呀，阿不喊我，以為你去wc了呢。

　　買這么多！

　　這個給你，我拉開罐蓋把啤酒給她，給自己擰開了一瓶綠茶。

　　待遇還不一樣。干嘛不一起不喝啤酒？

　　不習(xí)慣。就喜歡這個。以后有機會我陪你去酒吧再喝。

　　嗯。真的假的？阿不乜斜著眼睛瞟我一眼。也懶得跟我客氣，接過鋁罐喝了一小口。

　　我把瓜子和草莓的包裝撕開擺在石桌子上。拈了一顆草莓丟進嘴里：來吃啊。

　　還有興趣聽嗎？

　　當(dāng)然！是不是大偉當(dāng)時不同意離婚？他舍不得你，所以你們才沒離掉？

　　阿不說，也不是。誰離了誰都能過。有時候不是不舍得，是不甘心便宜了對方。要不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想婚還是能離掉的。沒離婚的人都認(rèn)離婚有什么難的？沒人拿繩子困著你，逼著你不離婚，法院大門是敞開著的，結(jié)婚自愿離婚一樣自愿，那有那么難？離一次就知道了。結(jié)婚的時候不僅要兩個人同意，還得單位開介紹蓋章，親友朋友都來證婚，婚才算結(jié)了。離婚也是這樣――單位出具證明蓋章，然后是雙方同意。就算雙方同意，單位那一關(guān)也難過。證明拿不到手一切都白搭。那些年離婚在單位上可是頭等大事。工會，女工，單位都要出面管。這個勸那個勸，不聽勸就是不給面子。等你接受大大小小的領(lǐng)導(dǎo)女工干部同事們的輪番轟炸勸解之后，累都累爬下了。沒聽說過嗎，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橐霰惶嵘奖蛔诮踢€要高的地步。你說可不可笑？所有的人好像很希望別人都別離婚，但是又好像巴不得人人都離婚，看別人怎么演戲。再說有了孩子之后，錯誤已經(jīng)無法更改了，也只好錯下去?？傊珡?fù)雜了。我和大偉之間也不是第一次鬧離婚，經(jīng)常是知難而退無功而返惹人笑話，授人口柄。那種吵吵鬧鬧的日子，就跟來月經(jīng)一樣，時不時要發(fā)作一次，鬧夠了就流完了。有機會再接著流?，F(xiàn)在呢，有了他，徹底不一樣了。委屈一比較就委屈透頂了。

　　協(xié)議書我那晚就寫好了，一式兩份扔在他臉上等他簽字。他當(dāng)時要是心一動把字填了也就沒有后來的那些事了，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我以后怎樣都與他沒有關(guān)系了。女人嘛，那沒有呢，他還可以再娶一個比我年輕的，享一下齊人之福，也不用丟人現(xiàn)眼搞什么強奸，別的男人恐怕羨慕的眼睛紅呢。大偉這個人在上床之外的事情上很能沉住氣，我讓他填字，他理都不理！逼急了腳底板摸油開溜。不和解，不道歉，想吵接著吵，他又不怕吵不過打不過我。

　　他在某些時候非常可惡。

　　我笑起來，男人不都是這個樣子嘛，在某些方面很薄弱，你虐待人家，故意搞個套子誘人家往里鉆，逼著人家跟你急！

　　瞎說！阿不忽然笑起來：這是你的經(jīng)驗之談嗎？說說你的故事！

　　去去！我做了一個鬼臉：說吧，那天晚之后的事情？

　　一大早我就去上班了。跑到辦公室，一個人爬在桌子上睡覺。那天是小年，遠(yuǎn)遠(yuǎn)地有鞭炮聲傳過來，越發(fā)覺得自己孤零零的可憐。同事們問東問西，我說自己病了，胃痛。這么一說，胃里真的攪著攪著疼。他們要送我去醫(yī)院，我說我自己去。然后我就回家了。大偉上班走了，淘氣也到他奶奶家去了。我寫的協(xié)議也不見了。我就去睡覺。睡到中午，下班時間都過了大偉也沒回來。我懶得做飯，到外面的飯館吃了一碗牛肉面。出門就碰見了他。一般情況下我們只能這樣遇見。他找我還可以，我不好意思去找他。寧愿碰見他。那天他有事回來得晚，看見我就問我怎么會在外面吃飯不在家做飯？我說不想做，想吃牛肉面。他盯著我的眼睛看看，拍著摩托后座讓我坐上去。我不想在馬路上跟他說個沒完，坐就坐上吧。反正也順路。我坐上去，他不回家，一轟油門拐個彎跑出了小區(qū)。

　　他帶我去他戰(zhàn)友的小屋。

　　我提醒他過小年，他該回家去。他沒理我。

　　車到了新區(qū)，他把鑰匙給我，讓我先上去。他自己去存車。

　　等了好一會他才回來，買了兩大兜吃的。他插了電熱爐，煮了面，給我沖了一杯牛奶。我不喝，他過來喂我喝。什么也沒問，我知道他心里其實是很想知道的。越是想知道，他越是裝出一副對我和大偉之間的事情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就是我不說他也能感覺到。我的臉上就是晴雨表。見我不開心，他擁住我的肩頭，很溫柔地親我。我也主動親他。我需要男人安慰我。解鈴還需系鈴人。雖然不是同一個男人所為，止痛膏的功效是一樣的。我喜歡他親我！他嘴唇柔軟溫暖，睫毛很長，顫顫的垂下來；手指細(xì)細(xì)長長，干干凈凈，蒙蒙朧朧透著亮光，有著毛玻璃一樣冰冷的質(zhì)感。他不吸煙不喝酒，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潔凈。跟他接吻，渾身跟過電似的。我抱緊他，熱情地回應(yīng)他，一遍遍撫摸他的身體。在這之前我在心里早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要他了，還有所顧忌。但現(xiàn)在我要離婚，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討厭和喜歡涇渭分明，我沒有什么好猶豫的。我不能自己苦著自己的身體，卻叫別人任意來踐踏。所以那天中午我半點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有什么羞愧的――羞愧的人不是我。我?guī)椭蜷_我的身體，他笨手笨腳地進入其中。大概是初次吧，他顯得驚慌失措，象是被鞭子抽打的小狗一樣，沒兩下就不行了。我安慰他說不要緊，沒關(guān)系的，讓他下來休息一會，然后再來。我一共要了他三次。后面的幾次他一次比一次做的好，那種感覺，唉，簡直是快樂的快要化掉了。我已經(jīng)是結(jié)了婚的人，到這時候才知道以前的日子簡直是白活了。

　　不重要了。

　　我就這樣飄飄然，臉上掛著微笑，身體溫暖如春地回了家。直到打開自家房門，聽見淘氣喊媽媽的時候，那種山崩地裂的感覺才漸漸隱退。孩子柔軟小小的身體在我的懷抱里，讓我產(chǎn)生了瞬間的慌亂――這是我和大偉制造的生命。但是很快我就釋然?；橐龅膬?nèi)容并不比這高尚多少――不都是男人嘛！沒有誰生下來注定是分配給誰的，誰該享有特權(quán)，我的身體我不能做主要誰做主？婚姻算什么東西？婚姻連妓女都不如！妓女還可以討價還價，婚姻簡直是明目張膽的強奸和欺詐！

　　不管怎么給自己開脫，勸慰自己，我還是略微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不想讓大偉看出端倪。一旦他認(rèn)為我欺騙他在先，他是不會順順利利填字的。我只有等著，等他耗不下去主動棄權(quán)。

　　我們之間磕磕絆絆，年還是一如既往來臨了。那個年大偉過的特沒面子，很多親戚朋友都沒有走動，包括他們家的團年飯我也沒有回去吃，他當(dāng)然是很生氣了。生氣就生氣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也沒回自己的娘家。我不想自己的父母看出什么來――要看也是給他家人看啊。

　　那些天我呆在家里看一看電視，胡亂做點吃的。有些時候什么事也不做，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家里。感覺特別好。初三的晚上我在衛(wèi)生間洗一些小東西，他上來敲門，敲了好久，我沒聽見。后來以為是大偉回來敲門懶得給他開。他敲急了喊淘氣的名字。我開了門，他進來見我一個人在家，迫不及待來抱我。我說你干嗎！想害死我？大偉隨時會回來。他說他想問問我這幾天想他沒有？我說沒有。他孩子似地生氣，說我不想他就不走！我只好哄他說想了。讓我親他一下。一整晚我心緒不寧，夢里都是他。相思成瘋，我已經(jīng)離不開他了。

　　第二天我找機會跟他一起去了小屋。

　　他說他愛死我了。再見不到我他就要崩潰。我邊吻他邊半真半假地對他說，那我離婚嫁給你好不好？那個笨蛋不假思索順嘴就說，我才不要你呢！你二婚！

　　一句話五雷轟頂！我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我當(dāng)時快氣死過去：這么快就嫌棄我？？？我不是還沒離嘛！不是還沒婚嘛！簡直就像被他煽了幾耳光。本來跟他在一起，我就很矛盾?，F(xiàn)在就變成了萬箭穿心。我憤怒之極推開他就走。他臉色大變，不明白怎么了。我說你滾開！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二婚！我犯賤！我沒鼻子沒臉！送上門來讓你白搞！你給我讓開！免得玷污了你！?。?/p>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罵我好好的犯神經(jīng)??！

　　我是神經(jīng)了，不然怎么會跑這兒來呢！我顧不了那么多推門就走。

　　他在走廊上攔腰抱住我，把我往回拖，我們拉拉扯扯什么廉恥也不顧了。他哭了。他說是順口說的，我居然信以為真。我認(rèn)為他心里其實就是這樣想的。男人沒有不在乎的。就算他不在乎，難道我自己就不在乎了嗎？

　　我們和好以后，我再也沒說過這樣的話。他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不斷地催促我離婚。

　　我說，傻瓜，我是結(jié)過婚的人！用得著你這樣嗎？

　　我也結(jié)過啦。他說，你讓我現(xiàn)在跟別人，別人也嫌棄我了，你要對我付責(zé)任。你要娶我！

　　我說我有兒子！

　　很好辦。以后我們就不用麻煩啦！

　　你父母能同意嗎？你能過他們那一關(guān)？

　　我不管！

　　為了證明他愛我，他纏著我離婚。

　　大偉說，你想離就離吧！隨你的便！世上女人多的是，有得是！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去！

　　越是這樣，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我們的關(guān)系就這么奇奇怪怪拖著。

　　三月底，出事了。那年三月倒春寒，下了好幾天大雪，我父親摔了一跤，就摔出事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簡直就是命中注定，躲都躲不掉的災(zāi)難。我接到電話，趕回家父親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腦溢血病危通知都下了?；杳粤?0多天，我父親還是丟下我們自顧自走了。真是讓人傷心透頂。我父母就我和妹妹兩個女兒。大偉在我回家一個禮拜后也回來了，我說過不需要他，但他還是來了。他來了他的翁婿情分。安排喪事，聯(lián)系墓地下葬，招待親友他都一手包辦了。沒有人知道我們要離婚的事情。包括我母親和妹妹。所有的親友都稱贊他能干，孝順。妹妹和妹夫也在鬧離婚，妹夫面都沒有露一下。妹夫在外面搞破鞋――親戚們毫不避諱這樣說，讓妹妹的姐姐姐夫弄點顏色給妹夫瞧瞧。

　　大偉什么話也沒說。等料理完我父親的后事，他讓我母親去我們家住一陣子。這種時候這樣的孝心是再妥貼不過了。我總算弄明白他其實是不想離婚?？墒俏蚁腚x我要離，我也不能對我母親說，你不能住我家里，我要離婚？

　　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這無疑是絕招。

　　一個多月不見他，早已有了前世今生的感覺。我們非常的生疏了。我?guī)缀跬浟怂拇嬖?。失去父親的我已經(jīng)是元氣大傷，那還有精力去跟他約會？我甚至有了罪惡感，好像是老天故意不讓我離婚才出事的。再加母親住我這里，我不能太不象話，和大偉吵吵嚷嚷，讓母親的臉往那擱？這樣一來，什么都改變了。他來找我，我不想出去。起初他忍了，忍無可忍就抱怨我，發(fā)脾氣。但是不管他多么溫柔多么體貼，我就是心不在焉。不起勁兒，渾身干干的，木木的，好像裹了一層膠布，隔著什么東西。他賣力去親我撫摸我，調(diào)動我的身體和情緒，我也千方百計去回應(yīng)他，一切都是徒勞白搭，身體不肯合作。以前的快感始終不肯出來，激情也消失殆盡。那種被動接受的難受勁兒，就像是被騷擾――身心處在極度的焦慮之中。我自己也納悶。人還是那個人，地方還是老地方，他還是那么好的待我，這是怎么了？我的愛那里去了？

　　像隔著一層玻璃，明明伸手可及，卻是觸不到實質(zhì)，冰冰涼涼的讓人絕望。那陣子我跟大偉在一起也是這樣子。我母親來之后，我們又住在一張床上。曾經(jīng)內(nèi)心堅硬的那堵墻因我父親的去世便轟然坍塌。對我的這種狀態(tài)，大偉不知有沒感覺到？大偉一直這樣，從來不問我的感受，他需要了就埋頭苦干累了就睡。所以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報應(yīng)。

　　我對他說我們之間結(jié)束罷。當(dāng)時也有女孩子在追他。

　　他說他一定要等我離婚。

　　這才想起來我好久沒有提離婚這件事了。

　　我說我離不了婚。

　　他很生氣，質(zhì)問我是你不想離？還是離不了？你是不是又跟那家伙睡啦？不需要我啦？

　　我們狠狠吵了一架。然后誰也不理誰。

　　這樣結(jié)束最好。很沒意思。我已經(jīng)受不了啦，筋疲力盡很累。做賊心虛――很累的。我隱隱地覺得周圍人目光里的疑慮，打探，鄙夷。背后的議論如芒刺在背。他父母看我的表情有冷又硬，帶著怨毒和敵意，瞪視著我，一臉的不屑。再說還有大偉，不知道他知道了會怎么樣。我們都要生活。不管多么高尚的愛情，最終都要淪為男盜女娼的地步。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再跟他來往了。

　　我這樣想，他不這樣想。我的想法并不代表他的想法。我想結(jié)束他不想結(jié)束。我認(rèn)為是合理的事情他認(rèn)為不合理，我認(rèn)為這樣做是對他好，他卻根本不領(lǐng)這個情。他不吃虧。但是他不愿意。我不理他，他認(rèn)為是大偉在搗鬼。所以他要跟大偉競爭。

　　接下來的事情越發(fā)變得荒謬可笑了。他直接去找大偉了。也許他認(rèn)為這樣做大偉就會不要我，放棄我！多么愚蠢的想法！世界上還真有這么愚蠢的人！搞別人的老婆還這么理直氣壯！你說他是不是白癡？是不是欠揍？！我不能跟他一樣傻乎乎地對大偉說，是的是這么回事，你老婆已經(jīng)被人睡了，你趕緊離婚吧！我要是那樣說，大偉會掐死我的，你信不信？就算我想離婚想瘋啦，我也不能這樣說??！他必定是跟我生活了8年的夫妻，是我兒子的父親。我已經(jīng)對不起他了，不能再這么殘忍地把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踩到腳底下。所以就算是他拿把刀擱在我的脖子上，就算是鐵證如山，我也絕不會承認(rèn)有這種事情！

　　我跟大偉鬧的雞犬不寧。這都是拜他所賜。唉，最后還算大偉聰明，不吵了。這種事是沒法吵清楚的，吵來吵去還不是自己給自己臉上抹黑？樓上摟下再也沒法碰面了。大偉就動用了長期積攢下來的關(guān)系網(wǎng)化錢把我的工作調(diào)到了嘉華社區(qū)，家也跟著搬到了嘉華新村。

　　他本來是想施加壓力讓我們快些離婚，卻適得其反。

　　阿不淡然一笑，站起來：他執(zhí)迷不悟，不能完全怪我，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人有時候逃脫不了命，就像在陽光下逃不掉自己的影子一樣。

　　其實這時候你不想離婚了。你覺得他靠不住。我說。

　　也不是我不離。他要我離婚也只是想向我證明他的愛情。證明他是個男人。并不是真的為結(jié)婚考慮。我真的離婚了，他絕對不會跟我結(jié)婚。再說，我也不會嫁給他。沒有經(jīng)過女人調(diào)教的男人，太幼稚太固執(zhí)，情商停留在幼稚園水平，大青瓜一個！除了年輕外表英俊，被人寵壞了以外，還能做什么啊。我可不想整天寵著他，哄著他。

　　你松手太快，他當(dāng)然要摔屁股墩了。你不要他，也該找個人勸勸他呀。我說。

　　他鬼迷心竅！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別人為了勸他說我壞話，他不知好歹把人家打一頓。他不停地打電話，找我，非要我說清楚我愛沒愛過他？有一次當(dāng)他面，我告訴他，我不愛他！以前也許愛過，但從今以后絕對不會再愛他！他大罵我是騙子，玩弄他。我說是啊就是這么回事――玩弄你！他聽了怒不可揭動手煽我一記耳光。我沒有還手。我心想這就是結(jié)局，是我活該是報應(yīng)！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犯賤。在男人那里找愛情？他們只愛跟女人上床睡覺。

　　他越糾纏，我越討厭他。

　　有一天他又來了。說這是最后一回要跟我好好談?wù)劇Ｎ乙蚕Ｍ苷勄宄?，談徹底。所以就答?yīng)了。我們找了一家偏僻的飯店，要了雅間坐著說話。那天是我們認(rèn)識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他讓我原諒他。我答應(yīng)了。告辭的時候他說送我。我說不用了，從此一刀兩斷，各自保重吧。

　　我剛站起來，他就撲過來抱緊我。淚流滿面。他受不了我不要他。他哭哭啼啼的樣子真是沒出息透頂。我心里也很難過，我卻不能像他那樣一哭了事。他邊哭邊在我耳邊說，我好幸福，就這樣讓我死吧！

　　我那天不理他就對了。

　　阿不在我旁邊不停地走來走去。她皮拖鞋上鑲嵌的水鉆映著湖邊橙色的燈光熠熠生輝，涂了紫色甲油的腳趾在朦朧的光影里看上去象是一個個的疤痕。

　　石桌上空了的啤酒罐被一陣風(fēng)吹落倒地上去，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我默默地看著她，內(nèi)心很復(fù)雜。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

　　你知不知道大偉私藏了獵槍？我問阿不。

　　不知道。我也是后來才知道，那桿獵槍是大偉化180元錢在山里買的。其實他第一次找大偉的時候，大偉就買了槍想殺他。后來藏在床下面。后來他要是聰明一點，別在糾纏不休，也能逃過這一劫。

　　他闖進你家，當(dāng)著大偉的面強行非禮你，然后大偉開槍自衛(wèi)。是真的嗎？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無所謂真的假的。一個死了，一個坐牢。還有什么好說的！現(xiàn)在你還覺得值嗎？

　　他沒有找你？

　　他的確是來找我了，大中午他跑上四樓來敲門，我們正在午休。是大偉開的門，大偉問也不問一聲就把門開了。以為是鄰居呢。那幾天我們家廚房漏水，摟下的鄰居來過好幾次了。大偉開了門見是他就攔住不讓他進來，兩人在門口還撕扯了片刻。最終大偉扭不過他。他沖進來，要當(dāng)著大偉的面三個人談清楚，要我跟大偉離婚。你說他是不是瘋了？我非常惱火，讓他出去！大偉也氣瘋了過去打他，推他出去。威脅他強闖民宅要打電話報警還說要殺了他。我攔住讓他趕緊走。他趁機抓我的手腕拉我出去。我們一個拉一個，這樣拖拖拉拉擠到了門口。他反身把大偉推進門里，拉我出去，順手拿了放在門口鞋柜上的鑰匙，把防盜門給鎖上了。大偉被關(guān)進客廳，看著我們兩在樓道里拉拉扯扯。那時候我還穿著睡衣。他又是老一套，軟言細(xì)語央求我跟他出去他有事要跟我說。每次都這樣，他常常這樣依小賣小，仗著自己年輕帥氣在我面前撒嬌，要我服從他然后任他的擺布。很多人都以為只有年輕的女孩子才這樣，其實男人也這樣。他把大偉鎖在屋子里，以為萬事大吉了。誰也想不到大偉會弄一支雙同獵槍藏在家里。槍里面的鐵沙早就裝的飽飽的。我們倆站在樓道里，他背對著我家的客廳，大偉端著槍，從防盜門里面開的槍。我們正在爭吵，突然間他一臉的驚訝，嘴巴張的大大的，似笑非笑遞瞪著我，好像中了魔法似傻愣愣的。黑洞洞的槍口就像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漩渦，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已經(jīng)被吸了進去。奇怪的是我居然沒有聽見槍響。他的臉古怪地抽搐了起來，瞬間恐怖莫名，向我撲過來，但是他的身體已經(jīng)軟成一團，軟綿綿地癱下去了，腦袋無力地磕在我的小腿上。一股溫?zé)岬囊后w帶著力度噴了過來，灑滿我的全身。他已經(jīng)像是烈日下的冰其淋軟軟地融化在我的腳邊，雙手艱難地抱住我的腿。大偉站在防盜門里面一動不動，一雙眼睛陰森而空洞地看著我。

　　血從他的后背噴搏而出，匯聚到我的腳下沿著臺階汩汩地往下淌。那么多的血！我蹲下去搖他的肩膀，他那時還清醒，只是力不從心了。嘴角勉強動了一下，想伸手來摸我的臉上，他沒有摸著，他只是象征性的做了一個動作。我看著他的意識漸漸流失閉眼睡去。血繼續(xù)流，鄰居門驚慌失措，擁出擁進的人越來越多，亂糟糟的。我在這一瞬間清醒過來，請他們幫忙撥打120急救電話，我讓大偉打電話報警。我努力扶住他的身體，他后背白色的T恤已經(jīng)千瘡百孔血肉模糊，他一共中了32顆鐵沙彈。鄰居拿了毛巾緊緊按在他的背上止血。我在救護車趕到之前掏出他口袋里的鑰匙，看著他們上來把他抬走。我的繡花拖鞋已經(jīng)被他的血沁透了，濕濕地裹在腳上，每走一步就往外淌血，留下一個血印子。臺階上都是我的腳印子。我開了門，走進衛(wèi)生間，丟了鞋子，清洗了血跡。換好衣服，等警察的到來。大偉一句話也不說，站在客廳中央抱著那桿獵槍。房門大開，樓道里沒有一個鄰居愿意上來。他們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緊貼在防盜門后面靜等其變。

　　后來我對警察說：是我開槍打死他的！原因是――他想強奸我！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

　　因為阿不的這一句口供，一場有預(yù)謀的復(fù)仇計劃，變成了防衛(wèi)過失。夫妻雙雙變成了受害者。大偉單位的同事，親朋好友還有很多團體媒體聯(lián)名上訴，請求法律援助大偉。后來判大偉五年監(jiān)禁。辛歌是以一個企圖強奸死有余辜的可恥下場給這段糾纏不休的風(fēng)流韻事劃上句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辛歌，他風(fēng)流的起來嗎？

　　阿不說，這就是你所謂的：有人能用生命去愛你，你這一輩子也值了。有人這樣愛你，你受得了嗎？我到寧愿他不愛我！死的死了，坐牢的坐牢，唉！ 我一生都活在陰影里。

　　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別想那么多，我勸她，如果重新來過，你還是毫無選擇。

　　他把我的生活全毀了。不然我還可以像你一樣平平安安，守著孩子老公，什么心也不操。

　　你現(xiàn)在一樣可以啊。難道你還愁嫁不出去嗎？

　　可惜我已經(jīng)沒有結(jié)婚的心境了。經(jīng)歷了這些事以后，心早已經(jīng)空了。婚姻就跟宗教一樣，信的人才會幸福，不信的人何必要假惺惺？我什么都不信了，愛情是一種理想，并非生活的全部；婚姻是一種生活方式，可以選擇也可以不選擇。我不想被任何人以各種方式控制，也懶得控制任何人。就這樣混一天是一天吧。我是相信今天的人，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誰知道還有沒有明天呢。

　　這么悲觀？

　　不是悲觀，是豁達。把什么都看開了。男人女人都一樣，只不過是性別不同罷了。好多男人自以為是，以為男人很占便宜，其實不然。那都是騙女人的。讓女人生出羞恥心，任他們擺布。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都渴望自我。人總想在這個世界上多賺一把。多擁有一些東西，多一些快樂。你說對不對？比如說你吧，你對你的婚姻滿意嗎？你愿意循規(guī)蹈矩過一輩子，被一個男人攥在掌心里，大氣不敢出一口，仰他的鼻息過日子甘心嗎？心里沒想過要壞一壞？ 還有，你能保證他不壞？不想壞？

　　這家伙，什么意思？!這種事誰能保證？我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凡事不強求任其自然吧。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游戲規(guī)則。你不至于笑話我吧？這跟虛偽沒有關(guān)系。

　　別誤會，跟你開玩笑的！

　　你這次回來，事情辦的怎樣呢？

　　主要是回來看兒子。

　　看兒子？該不是看他吧？可以考慮復(fù)婚啊。我說。

　　怎么可能呢！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還能在一起？他還能當(dāng)我是他老婆？從知道這件事開始我們的婚姻就徹底完蛋了。我抱著贖罪的心情等了他五年，他回來還是拒絕我――他嫌我臟。他對我說，我是個女人都這樣了，他是男人還怕什么呢？他要重新找個女人，償償別的女人的味道，好好享受享受他人生。

　　既然如此何必當(dāng)初！他當(dāng)時知道你和辛歌的事情，痛痛快快離婚不就什么事沒有啦？我真不明白男人為什么怕當(dāng)王八？怕戴綠帽子？那樣的事情能大過命？那他現(xiàn)在是三妻四妾還是結(jié)婚了？

　　都沒有。

　　沒有？

　　沒有。

　　搞情人？

　　沒有。

　　為什么？

　　他不行了。

　　這樣啊。唉，真是的。

　　阿不的電話唱個不停。

　　阿不從手袋里摸出手機。

　　喂，那位？……說話。

　　請問你是那位？不說話？不說話我掛啦？

　　幾秒鐘后阿不啪地一聲合上手機蓋。

　　神經(jīng)??！打電話不說話。不知道是從那知道我的號碼。你看，這個號還是當(dāng)?shù)氐哪兀?/p>

　　我抬頭看了一眼阿不，一聲沒吭。

　　阿不笑起來，果然是！我說他不放心吧？怎么樣？這么在乎你！看你多幸福！

　　想聽聽背景聲音，然后知道我們在那里，做什么。我心里這樣想嘆口氣沒說出來。

　　呵，幾年了，他居然還知道我的號！印象中沒怎么聯(lián)系過他，好久以前在一起吃過一頓飯。還是我請客的呢。你回家他會不會說你呢？

　　說我？心想，當(dāng)然啦。嘴里卻憤憤然，他有什么資格說我？他要說我我就說你請他吃過飯，你可是個危險人物，我還要找他算帳呢。他要給我說清楚，是不是想對你圖謀不軌？這么多年居然還記得你的電話號碼？這么難舍難分念念不忘？

　　阿不格格笑，他是怕我把你帶壞了。

　　我是三歲小孩嗎？我是他的私有財產(chǎn)啦？！

　　算了，我們往回走吧，免得他擔(dān)心。11點過了。我可不想他見了我罵我勾引他老婆！

　　出了公園，路面寬闊干凈，空氣微濕有淡淡的涼意。

　　阿不住她前夫家里。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還是那么奇怪。

　　出租車不多，偶爾來一輛也是載客。等車過來我們倆就背道而馳分道揚鑣了。我們站在十字路口的合歡樹下等車，接著討論有關(guān)婚姻的話題。

　　阿不說，感情的事不好界定，愛與不愛說不上來，婚姻是實實在在的看得見。

　　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開到我們身邊，停下，拐彎，貼著我們擦身而過，司機旁邊坐著一年輕的漂亮女子。

　　私家車，怪牛逼的！我們倆扭頭去看。

　　年輕的司機搖下窗玻璃，然后伸出腦袋。忽然打起口稍沖我們招手。

　　他媽的！貓尿灌多了，色膽包天！當(dāng)我們是什么人？ 我們倆個笑著沖著車屁股破口大罵。

　　阿不說，這家伙這么放肆旁邊的女子不知一會怎么收拾他？

　　可能沒有資格吧。我說，誰叫你這么誘人呢！

　　他明明是看著你的，你臉朝著他。

　　你的背影才夠味！早知道你還不如逗逗他呢！

　　哈哈哈哈……

　　出租車終于停在我們身邊。我讓她先走，她路遠(yuǎn)。阿不不放心堅持送我，然后再去她前夫家。

　　下車的時候我對阿不說，下次回來我們?nèi)ズ染啤?/p>